渭水之滨,秋风已至。夜色如墨,却被镐京城上那层淡金的光辉撕裂。
宫阙层叠,灯火宛若河倒悬,笼罩着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周公静立于太极殿前,披着素色大氅。
殿门未启,内外却皆寂静无声。
此刻的安宁,并非和平,而是雷霆降前的凝滞。
姜子牙缓步而来,手中捧着最新的军情竹简,神色凝重。
“楚军已越江北,驻三万于郢西。齐、郑虽未发兵,但密使往来,已露端倪。诸侯之心,渐不安矣。”
周公接过竹简,手指微颤。他望向宫外远处的渭水,水光暗沉,倒映着象——北斗微移,星气紊乱。
“道已警,凡人却不悟。楚王好战,以为命可争,却不知命非战可取,而唯德可守。”
姜子牙低声道:“殿下若再不示威,恐乱者更众。”
“示威?”周公淡笑一声,“周之威,在礼不在兵。若以兵立威,则周之道亡矣。”
言罢,他转身入殿,取出一方古铜鼎。鼎上铭刻“协定命”四字,光纹闪烁。
“此为太祖祭之器。今我重祭,不为求佑,而为告下:周道未衰,德命未移。”
姜子牙知此祭非事,微躬身道:“若殿下决意行之,臣当护坛,以防宵伺。”
周公目光沉沉,声音如钟:“命太史监星象,命司徒修坛,命太祝整册,三日后——开祭。”
——
宫中禁鼓再响,声声如雷,震彻九重。
殿外,风起云聚,似地也为此举而动。
此夜,殿前水榭灯火未熄,周公独坐于案前,翻阅《周礼》、《尚书》。
他一笔一划地抄录着祭文,那些文字仿佛带着某种沉重的命运气息。
书案前,烛影摇曳,映照着他消瘦的侧脸。
“下之道,非由武定,而由义安。”他喃喃自语,语气中却有一丝未曾掩饰的疲惫。
自武王崩后,下诸侯日益骄纵,名曰拥周,实则伺机而动。礼崩乐坏,道动摇。
而他一人,负起下之秩序,如以身支。
忽有宫人匆匆入殿,叩首道:“殿下,宗庙东侧,有异光自地而起,太史请命入察。”
周公抬首,目光微凝。
“异光?”
“似火非火,似星非星,环绕祭坛不灭。”
姜子牙随声入殿,沉声道:“此象凶而不祥,恐为乱兆。”
周公缓缓起身,目光如炬:“或凶,或祥,唯德定之。走——随我观之。”
——
当他们抵达宗庙东坛时,夜色中果然有一缕奇光自地涌起,宛如星河倾注,环绕坛基而旋。
风声低啸,云幕翻滚,一阵震耳的雷声在高炸裂。
周公立于坛前,衣袂猎猎,长发被风卷起。他抬眼望,只见北斗晃动,紫微之星微暗。
象动乱,命理似也开始撕裂。
姜子牙低声:“此非寻常象,恐有外力扰机。”
周公目光转向东方,冷声道:“或许,是人心先动了心。”
那一瞬,风止,光敛,地陷入一种近乎诡异的静默。
周公缓缓抚过坛石,心底的预感愈发沉重——这场风暴,不仅将洗礼下,也将试炼人心。
——
烛光渐灭,星光在夜色中微微闪烁。
他静立良久,终于转身低语:
“若欲试我周德,便让下共观此礼——以人心为誓,以命为证。”
——
夜色深至极处,地如墨。
渭水之畔的宫阙仍在闪烁微光,那光非灯火,而是自地脉中隐隐流出的辉芒,似在回
上摇曳不定的星斗。
风卷云起,雷声远近呼应,仿佛地之间的气机正被无形的手搅动。
太史令披衣奔来,手捧星图,面色惨白。
“殿下,今夜星象逆乱,紫微不守,北斗摇移,斗杓指西北——此象示命不稳,必有大事将至。”
周公立于坛前,衣袂如羽,神色未动。
“命不稳,何尝非人心所致?乱可理,人心难安。”
他转身,目光落在祭坛之上。
那方青铜鼎正泛着淡淡的金辉,铜纹似流动的河,隐约可见龙蛇盘旋。
姜子牙上前一步,语声沉稳:“此鼎为太祖之器,承王气三代。若以此祭,或能重定乾坤之气。”
周公抬手止之:“非祭以图稳,而祭礼以正心。若下不以礼为本,再稳,终亦覆。”
他缓缓步上高坛,执礼笏,俯瞰众官。夜风吹散衣角,星光落在他眼中,冷如寒铁。
“吾欲以人心代命,以礼律镇下。”
太史、司徒、卿士皆跪,齐声应:“唯殿下命!”
钟鼓齐鸣,百官肃立,地为之屏息。
周公朗声诵读祭文,其声如金铁交鸣,震彻宫阙:
“听自我民听,视自我民视。吾以此心承命,不为私德,惟为下。”
祭鼎中光芒骤盛,一股热流从地底涌起,化作一道龙形的光影,冲入穹。
霎时,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宛若苍穹怒吼。
姜子牙目光一震,暗叹:“此礼通也。”
雷霆乍裂,光焰照彻宫阙,众人不由得屏息。
雷光之下,周公依然立于坛心,衣袍飘摇,面无惧色,口中仍在诵读不绝。
忽而——远方传来鼓角之声,似自渭北传来。
殿前侍卫疾驰而至:“殿下!关东诸侯再起军势,号称‘伐礼以复命’,大军正向西来!”
姜子牙面色沉如铁:“他们终究忍不住了。”
周公缓缓闭上眼,呼吸平稳,语气却如山崩前的静。
“来得好。既乱欲起,礼自当以乱而定。”
他抬手,指向东方。
“命三师整军,以礼开道,以义为旌。告下——周不先伐,而先正名。”
——
风更烈了,云更低了。
上星斗重新闪烁,却似在震颤。紫微渐复,北斗回位,一道金光自而降,正落于祭坛。
姜子牙目光一凝:“殿下,此应乎?”
周公微笑,眼底泛起一丝寒意:“命不变,惟人心可易。”
那一刻,殿上百官齐拜,地面雷声远去,只余风声在耳。
周公却知,这并非终结,而是更大风暴的序章。
他仰望际,低声自语:
“礼定乾坤,未能定人心;人心若乱,礼亦成兵。”
——
这正是:
雷震乾纲欲裂,风翻国命夜无眠。
星河倒照人心动,礼火燃原定九。
——
镐京城内光华散尽,殿前的祭鼎仍余温不灭。
周公立于晨雾初起的殿阶之上,望向东方。
关东诸侯的战鼓已起,风卷旌旗,下再无片刻安宁。
而他,目中未有惧意,只有一丝冷冽的光。
因为他知——这一次,将是“礼”与“兵”真正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