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芸睁开眼的时候,音叉正安静地躺在月壤上。她没动,只是看着那根青铜叉体,仿佛它随时会再震一下。三分钟到了,光束早已收回,但眉心那道痕迹还在,像被谁用极细的笔轻轻点过。
林浩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准备下洞。”
钻探通道口就在b-7区裂缝边缘,圆形井口被临时支架撑开,钢索垂入深不见底的黑腔。反物质引擎冷却模块已经装进运输舱,由王二麻子和赵铁柱负责押运。唐薇在基地远程监控场源数据,陈锋站在通道边,匕首收在战术腰带上,手里握着辐射仪。
“老赵。”林浩拍了拍机械师的肩,“这次靠你了。”
赵铁柱没抬头,双手捧着那个老旧地球仪,指针微微晃动。这玩意儿是他从地球带来的私藏,内部嵌的是上世纪初的月球测绘磁偏角数据,不受量子扰动影响。刚才导航系统报出的坐标偏差1.7公里,他一眼就看出问题——数字系统被地下脉冲调偏了节拍,而地球仪的惯性陀螺还在按原始轨道转。
“走吧。”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队伍顺着钢索滑降。微重力环境下,下降速度被控制得很慢,每一段都得手动校准姿态。夏蝉跟在最后,脸色发白,刚才是她先吐的。她没原因,只把青花瓷茶盏从背包里掏出来,贴在岩壁上接住几粒飘起的月尘。
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空腔第一层平台,深度约800米。四周岩壁光滑得不自然,像是被什么力量打磨过。全息投影仪展开,开始扫描结构轮廓。
“不对。”夏蝉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停了动作。
她举着茶盏,里面月尘排成两道交叉线,横竖成直角,纹丝不动。“这不是乱飞的,它们在走固定路线。”她,“像……榫头卡进卯眼。”
林浩皱眉:“你结构?”
“《营造法式》里的‘井干式’。”她喘了口气,“四根木头交叉叠起来,不用钉子也不用胶,靠咬合承重。我在故宫修过模型,这种走向只有人工才会出现。”
阿依古丽立刻取出羊毛毡针,插进岩缝模拟应力分布。她闭着眼,手指轻拨针脚,几分钟后睁开:“节点受力集中,不是随机裂纹。这是设计过的。”
林浩沉默着掏出钢笔,在图纸上快速勾画。笔尖敲击纸面的节奏越来越快。他忽然抬头:“鲁班系统三年前有三次打印失败,位置分别是北纬41.2、东经35.6、高程负两千三百米——正好围成一个矩形框。”
“那就是这个空腔的外沿。”阿依古丽低声。
没人话。这意味着,早在他们意识到之前,这片结构就已经在无形中干预了工程进程。不是故障,是干涉。
“继续往下。”林浩收起图纸,“目标深度五公里,锚定点设在中心轴。”
下降过程变得艰难。越往深处,岩壁温度骤降,通讯信号也开始漂移。王二麻子每隔十分钟就要重启一次终端,读数始终维持在0.09毫西门子,稳定得诡异。
到了两公里处,陈锋的辐射仪突然报警。
数值飙升到8.7雷姆\/时,相当于木星暗黑期峰值辐射的三倍。他猛地抽出匕首,刃体切换为剂量仪模式,反复校验。读数不变。
“不对。”苏芸蹲下身,将音叉贴在岩壁上。叉体没响,但表面迅速凝出一层霜花。“这不是实时辐射,是粒子流残影。就像热水流过后管壁还烫手。”
唐薇的声音从耳机传来:“确认了。空腔形状像个倒置漏斗,对宇宙射线有聚焦效应。你们看到的是‘回声’,实际暴露值在安全范围内。”
陈锋盯着剂量仪看了十秒,慢慢把匕首插回腰带。他打开日志终端,输入一行字:“环境响应≠威胁”。这是他第一次没标记红色警戒。
再往下八百米,夏蝉突然叫停。
“茶盏里的尘又动了。”她声音发紧,“方向变了,现在是斜向四十五度,周期性波动。”
林浩接过茶盏,对着光源看。月尘确实在移动,而且形成了某种规律性的波纹,像水面上被风吹过的痕迹。
“这不是风。”夏蝉摇头,“是结构本身在呼吸。”
赵铁柱一直抱着地球仪,这时忽然低声:“它在拉我。”
所有人看向他。
他指着地球仪的指针,原本该指向正北的磁针,现在死死锁在东北方一个角度,纹丝不动。“这地方……认得我。”他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像是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嘴里出来的。
林浩没笑。他知道赵铁柱不是迷信的人。
“继续。”他,“保持间距,注意脚下。”
他们继续下校岩壁逐渐显现出规则的刻痕,横向与纵向交错,间距一致,深度均匀。阿依古丽用手丈量了一段,低声报数:“每格一尺二寸,合明代工部标准。”
“不是巧合。”她,“是尺子量出来的。”
林浩让全息建模组启动三维还原,结果却显示结构起源无法判定。AI分析结论是“地质应力导致的类人工形态”,概率67.3%。
“放屁。”夏蝉把茶盏塞进岩缝,“数据骗人,眼睛不骗人。”
她话音刚落,茶盏里的月尘突然全部立起,像被无形的手提着,悬停半空,排列成一个完整的十字交叉阵粒
那一刻,所有人都停了呼吸。
林浩缓缓举起钢笔,在图纸空白处写下四个字:**井干承**。
他知道,这不是自然形成的腔体。它是被造出来的,而且造它的文明,用的是他们能理解的语言——结构、尺度、节奏。不是为了隐藏,是为了被看见。
“锚定点改址。”他下令,“就在当前深度,建立一级量子预备站。冷却模块就地部署。”
王二麻子开始接线,赵铁柱守在地球仪旁,指针依旧指向东北。夏蝉把茶盏固定在岩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尘粒流动。阿依古丽蹲在地上,用羊毛毡针在石板上复刻出交叉纹路。
苏芸靠在岩壁边,指尖轻抚音叉。她忽然觉得,这腔体不是死的。它在等什么,也在教什么。
林浩走到她身边,低声问:“你觉得它想让我们知道什么?”
她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岩壁上一道尚未被注意到的刻线。那线条极细,若非逆光几乎看不见。它从十字交叉的中心延伸出去,笔直向前,像是指向更深的地方。
“不是告诉我们。”她终于开口,“是在带路。”
林浩顺着那条线看去。黑暗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反光,一闪,又灭。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盘上的星图零件。指针停在某个位置,恰好与那道刻线重合。
“走。”他,“再下八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