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带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
海拉依旧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房间里的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尘埃在昏暗的光线里浮动,带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弗丽嘉站在一旁,看着女儿僵硬的背影,想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起。千言万语,在数万年的隔阂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看着,心疼地看着。
许久,海拉终于动了。
她缓缓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久未活动筋骨的生涩。她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那匹木马的前一刻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心翼翼地将它扶正,摆好。
这个动作,仿佛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这间所谓的“卧室”。华丽的床铺,精致的梳妆台,还有窗外那片永恒的金色暮光。
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这里曾经是她的家,现在,却像一个比尼福尔海姆更华美、也更令人窒息的牢笼。
“我出去走走。”海拉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听不出情绪。
弗丽嘉一怔,脸上立刻露出担忧的神色。
“海拉,你的身体···”
“我还没那么脆弱,阿斯加德只会让我越来越强。”
海拉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她不想再待在这个房间里,不想再看到母亲那双充满愧疚与怜悯的眼睛。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芬里斯立刻从阴影中现身,无声地跟在她身后,巨大的身躯像一座移动的山,亦步亦趋。
走在阿斯加德的宫殿长廊里,感觉很奇怪。
脚下的地板光可鉴人,倒映着她的身影。两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巨大的壁画,描绘着各种英勇的战绩。只不过,壁画的主角,是那个她素未谋面的“弟弟”——托尔。
他手持雷神之锤,与冰霜巨人搏斗。
他驾驭着战车,平定九界的纷乱。
他站在彩虹桥上,接受万民的欢呼。
每一幅画,都色彩鲜明,充满了荣耀与光辉。海拉的脚步没有停顿,目光却像刀子一样,从那些画面上一一刮过。
这些本该属于她的荣耀,这些她亲手用鲜血与征伐打下的江山,如今却被安上了一个新的名字。
奥丁,真是个出色的故事家。他不仅抹去了她的存在,还为她的“继任者”编织了一顶如此璀璨的桂冠。
胸口一阵烦闷,那股被压抑下去的、燃烧了万年的怒火,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翻涌。她需要一个地方,一个没有这些虚伪壁画,没有那些探究目光的地方。
她想起了王宫的后花园。
那是她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世界树的枝叶在那里投下斑驳的光影,四季不败的鲜花盛开如海。奥丁曾在那里的白玉圆桌旁,手把手教她辨认九界的星图。
脚步一转,她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穿过一道拱门,清新的花香扑面而来。阳光正好,洒在精心修剪的草坪上,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宁静而美好。
然而,下一秒,这份宁静就被彻底打破了。
“吱吱吱!吱吱!(汤姆!你这只蠢猫!我的薯片!敢抢我的东西!)”一个老鼠叫的声音响起。
只见草坪中央,那只蓝白色的猫正抱着一袋鼓鼓囊囊的零食,迈开短腿疯狂逃窜。
在它身后,一只棕色的老鼠举着一根比它身体还长的树枝,像个冲锋的骑士,一边追一边叫骂。
不远处,那个叫阿库娅的蓝发女人,正撅着屁股趴在喷泉边,试图用嘴去接喷泉里喷出的水柱,结果被浇了一脸,呛得连连咳嗽,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好喝!就是有点凉!”
一个穿着绿色紧身衣的浓眉男人,正倒立着用一根手指撑在地上,做着匪夷所思的单指倒立俯卧撑,嘴里还热血沸腾地大喊:
“燃烧吧!青春!这就是阿斯加德的空气!充满了汗水的味道!”
还有一个扛着巨大狼牙棒的白发女人,正和那个金发的女骑士围坐在一张桌子旁,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点心和水果,两人吃得不亦乐乎,仿佛在进行某种比赛。
一只黄色的、会放电的老鼠蹲在桌子上,旁边还站着一个长得像鲨鱼的机器人,两个非人生物正对着一只空掉的咖啡杯指指点点,似乎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而在他们中间,那个叫沃斯的男人,正悠闲地躺在一张躺椅上,戴着墨镜,手里端着一杯果汁,惬意地晒着太阳。
整个花园,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海拉站在拱门的阴影里,看着眼前这幅堪比混沌入侵的景象,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想象过很多种重回阿斯加德的场景。或许是金戈铁马,血流成河;或许是孤身一人,面对众神的审牛但她万万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个样子。
这群人·····这群莫名其妙的闯入者,把阿斯加德的王宫后花园,当成了什么地方?游乐园吗?
芬里斯在她身后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似乎对这些打扰了花园宁静的家伙很不满。
这声咆哮,终于引起了那群饶注意。
沃斯摘下墨镜,懒洋洋地抬起头,看到站在阴影里的海拉,他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还举起手里的果汁杯,朝她晃了晃,露出一口白牙。
“哟,公主殿下,出来散步啊?”
这句轻佻的问候,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海拉胸中的烦闷。
她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阳光照在她苍白的面容上,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寒意逼人。
她没有理会沃斯,而是环视了一圈这个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花园。喷泉边湿漉漉的水渍,草坪上散落的零食碎屑,还有那个把草地砸出两个坑的浓眉男人。
最后,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沃斯身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讥讽。
“沃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阿斯加德的王宫。”
她向前走了两步,高傲地扬起下巴。
“你把这里当你家后花园了?”
沃斯坐直了身子,把墨镜重新戴回头上,一点没有被冒犯的意思,反而笑了。
“你家后花园?这话的,好像我们是外人一样。”他摊了摊手,一脸的理所当然,“再了,你弟弟托尔和你父亲奥丁都没意见,你这个前任有什么好的。”
“你!”海拉的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
沃斯却压根没理会她的怒气,反而好奇地反问了一句:“怎么,你母亲没告诉你,我们是什么人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灭了海拉正要喷发的火山。
母亲?弗丽嘉?
她确实什么都没。她只是哭,只是看着自己,眼神里全是悲伤和愧疚。
海拉的脑子有些乱。她打量着眼前这群人。
那个蓝头发的女人还在和喷泉较劲,智力看起来不太高的样子。那个穿绿色紧身衣的男人,像个精力过剩的疯子。还有那只猫和老鼠·····
这些人,没有一个像是能上得了台面的角色。他们既没有战士的肃杀之气,也没有贵族的优雅从容。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