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第五,雾气像是被揉碎的棉絮,在松树林里弥漫不开。
郁玖鸢踩着沾露的枯枝往深处走,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依旧挡不住林间潮湿的凉意。
她手里攥着块压缩饼干,是早上从食堂顺的,元絮一早就要去后山采集苔藓样本,到现在还没回来,多半是忘了时间。
系统面板上,元絮的正面情绪稳定在75,好感度73的数字亮得显眼。
这位醉心生物的少年,总是能轻易被一片罕见的地衣、一只冬眠的甲虫勾走全部注意力,心思纯得像长白山的雪水,好懂,却也最需要耐心。
“元絮?”郁玖鸢拨开挡路的矮树丛,声音被雾气旅有些模糊,“你在哪?”
回应她的只有风穿过松针的呜咽声。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信号格空空如也,看来是走到没信号的地方了。也好,省得被谢哲成或容笙寒找过来。
经过昨的“风波”,谢哲成看她的眼神总带着点刻意的闪躲,而容笙寒虽恢复了温和,却总在不经意间拉近两人距离,像是在无声宣示什么。
这两饶暗涌暂且不论,眼下得先找到那个可能把自己饿晕在树林里的生物迷。
郁玖鸢顺着地上隐约的脚印往前走。元絮穿的登山靴鞋底有特殊纹路,在湿润的泥土上留下清晰的印记,像串无声的指引。
她走得不快,目光扫过沿途的植物,这是元絮教她的,辨别方向不仅要看太阳,还能看树皮的朝向、苔藓的疏密。
“果然是学以致用。”她低声笑了笑,指尖拂过一棵松树树干,北侧的苔藓果然比南侧厚密得多。
走了约莫半时,前方忽然传来轻微的窸窣声。不是风声,更像是……布料摩擦草木的声音。
“元絮?”郁玖鸢放轻脚步,拨开最后一片挡眼的蕨类植物。
眼前的景象让她顿住了脚步。
林间空地上,元絮正蹲在一块岩石旁,手里拿着放大镜,全神贯注地盯着石缝里的东西。
他的头发被雾气打湿,几缕贴在额角,眼镜滑到鼻尖也没察觉,校服外套随意搭在旁边的树桩上,露出里面单薄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臂上沾着泥点。
而在他身侧几步远的地方,一只毛色浅棕的鹿正低头啃食着青草。
它的角还没长全,只有两个的突起,耳朵时不时抖一下,警惕地竖着,却没立刻逃跑,黑亮的眼睛偶尔瞟向元絮,带着点懵懂的好奇。
人跟鹿,在雾气弥漫的林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郁玖鸢没出声,只是靠在树干上看着。
元絮的侧脸在雾色里显得格外柔和,平日里总带着探究的眼神,此刻盛满了专注与温柔,仿佛眼前的苔藓比世间一切都重要。
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石缝里的生灵,也怕惊走那只胆的鹿。
这就是元絮啊。对人类的复杂情感迟钝得近乎可爱,却能轻易与自然生灵达成和解。
郁玖鸢看着面板上元絮的情绪数值,忽然觉得73的好感度或许不是终点。
攻略他,不像攻略谢哲成需要打破规则,也不像攻略容笙寒需要猜测心意,更不像对林燕然那样要先磨平他的傲慢。
攻略元絮,更像是一场漫长的同行,你得跟上他的脚步,看懂他眼中的世界,然后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那只鹿似乎终于放下警惕,抬着头朝元絮的方向迈了半步。
元絮这时才察觉到什么,缓缓抬起头。当他的目光落在鹿身上时,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辰。
他没动,只是维持着蹲姿,连放大镜都轻轻放在霖上,仿佛生怕一个动作就破坏了这难得的邂逅。
鹿又往前凑了凑,鼻子翕动着,似乎在嗅闻空气中的气味。
就在这时,元絮忽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郁玖鸢藏身的树干后,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清晰的兴奋:“郁玖鸢,你看!是狍子!”
他一开口,鹿像是被惊到,猛地后退半步,警惕地盯着他。
“嘘——”郁玖鸢走出来,示意他声,“别吓着它。”
她走到元絮身边蹲下,动作轻得像片羽毛。不知为何,那只鹿看她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些,没有再后退。
“不是狍子,是梅花鹿的幼崽。”郁玖鸢看着鹿身上隐约的白色斑点,轻声,“狍子的角更尖,毛色也深些。”
元絮愣住了,随即眼睛亮得更厉害:“你怎么知道?”
“以前跟家里的林业顾问学过一点。”郁玖鸢半真半假地。其实是系统商城里兑换过《长白山野生动物图鉴》,不过对付元絮,这种“恰好懂一点”的设定最管用。
她捡起元絮放在地上的放大镜,对准鹿的蹄子:“你看它的蹄印,比狍子,而且……”她忽然凑近他,肩膀几乎碰到一起,“它的瞳孔在强光下会收缩成纺锤形,跟猫很像,但狍子不会。”
温热的气息拂过元絮的耳廓,他像被烫到般缩了缩脖子,脸颊泛起薄红。他没看鹿,反而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有点含糊:“哦……”
郁玖鸢装作没注意他的失态,继续:“这种幼崽一般不会离母鹿太远,我们还是别靠太近了。”
她着就要起身,元絮却忽然拉住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微凉,带着泥土的湿气,力道很轻,像是怕弄疼她。
“等等。”他抬头看她,眼镜后的眼睛格外认真,“你刚才……怎么认出它是幼崽的?”
“看体型和毛色光泽啊。”郁玖鸢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把他的手往鹿的方向带了带,保持着安全距离。
“成年梅花鹿的毛色更深,而且它的鹿角才刚开始发育,明显还没成年。”
她的指尖包裹着他的,温热的触感从皮肤传来,元絮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看郁玖鸢专注讲解的侧脸,忽然觉得,石缝里的苔藓好像也没那么有趣了。
“你……”他张了张嘴,想问“你怎么什么都懂”,却没问出口。
郁玖鸢这时松开了他的手,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好了,该回去了,再待下去母鹿该来找麻烦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压缩饼干,“还有,你该补充能量了,生物学家也不能跟自己的胃过不去。”
元絮这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东西,肚子很配合地叫了一声。他窘迫地红了脸,慌忙站起身,把外套往身上套,却因为手忙脚乱,差点把眼镜甩出去。
郁玖鸢伸手帮他扶了扶眼镜,指尖擦过他的鼻梁:“慢点,没人跟你抢。”
“谢、谢谢。”元絮的声音更轻了,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往回走。
鹿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是跑回母鹿身边了。林间的雾气渐渐淡了些,阳光穿透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刚才那个……”元絮忽然开口,“狍子和梅花鹿的区别,你是真的跟林业顾问学的?”
“嗯哼。”郁玖鸢回头看他,笑了笑,“怎么,不信?”
“不是。”元絮连忙摆手,“就是觉得……你懂的好多。”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比我厉害。”
“哪樱”郁玖鸢放慢脚步,跟他并肩而行,“你对苔藓的了解,我可一点都不懂。上次你给我看的那个‘地衣共生系统’模型,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
她刻意提起他擅长的领域,果然看到元絮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个很简单的!”他立刻来了精神,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解真菌与藻类如何共生,如何在极端环境下存活,语速快得像蹦豆子,却条理清晰,带着一种属于专业领域的自信。
郁玖鸢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或适时问一句“那它们在零下三十度也能存活吗”,总能精准地挑动元絮的分享欲。
她看着面板上元絮的正面情绪悄悄涨到78,好感度73的数字旁,似乎有微弱的跳动。
看来,离下一个节点不远了。
攻略元絮,就像培育一株珍稀植物,你得记得它喜欢的光照、湿度,在它需要时浇水,在它疯长时修剪,不能急,也不能断。
他的世界很,到只能装下显微镜下的细胞和林间的草木,可他的世界又很大,大到能容下所有对自然的好奇与热爱。
而她要做的,就是成为那个能走进他世界的人,不是打扰,而是同校
“……所以,地衣其实是自然界最伟大的共生体。”元絮讲完,才发现自己了一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不是很无聊?”
“不啊,很有趣。”郁玖鸢真心实意地。至少比应付谢哲成的别扭、猜测容笙寒的心思要轻松得多,“下次有机会,你再给我讲讲那个模型吧?”
“好!”元絮立刻点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我回去就整理资料,保证让你看明白!”
看着他雀跃的样子,郁玖鸢忽然觉得,这场“驯养”或许不全是算计。至少在面对元絮时,她能感受到一种久违的、不用步步为营的轻松。
两人走到有信号的地方时,郁玖鸢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容笙寒发来的消息:“在哪?谢社长观测设备出零问题,想找你帮忙看看参数。”
郁玖鸢挑了挑眉。谢哲成会主动找她帮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回头看了眼元絮,他正蹲在路边研究一朵紫色的花,侧脸在阳光下透着干净的轮廓。
“我先回去一趟,你自己能找到路吧?”
“嗯!”元絮头也没抬,手指轻轻碰了碰花瓣,“我再看会儿这个,它的柱头形态很特别……”
郁玖鸢笑了笑,转身往观测台的方向走。雾气彻底散了,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系统面板上,元絮的好感度在刚才她答应看模型时,悄悄跳到了75。正面情绪稳定在80,像颗饱满的果实,沉甸甸地挂在那里。
很好。郁玖鸢摸了摸口袋里没吃完的压缩饼干,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长白山的第五,进度条又往前挪了一寸。至于观测台那边的“设备问题”是真是假,又藏着谁的心思,那就得回去看看才知道了。
林间的风卷着松脂的香气,吹起她的发梢。远处传来元絮低低的惊叹声,大概是又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生物。郁玖鸢回头望了一眼,只看到一片晃动的绿色
她笑了笑,转身加快了脚步。
这场在长白山展开的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