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彘本以为只是一场冲突,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
第二上午,张家院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宁静。
门外站着的竟是大姐金花的公婆和丈夫,三人面色铁青。
金花的婆婆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嚷道:
“亲家公,你们家得罪了什么人?”
“我们那铺子昨日被衙役封了门,是卫生不洁!分明是有人故意刁难!”
金花的丈夫也埋怨道:
“爹,娘,金花嫁到我们家这些年,我们待她不满。”
“她想干啥就干啥,想回娘家就回,可如今这...这生意做不成,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
“咋回事?”
张屠夫和王氏面面相觑,还未反应过来,二姐银花和三姐桂花也红着眼眶从外面回来。
“爹,娘,”
银花声音哽咽,“绣坊的管事刚把我们辞了,...我们手脚不干净!”
桂花补充道:“分明是胡!我瞧见王员外家的管家刚才来过,定是他们搞的鬼!”
一时间,张家院乱作一团。
张屠夫明白过来。
好歹,赔了一副上好的猪下水和一腿猪肉,才勉强将亲家安抚送走。
关上门,这个一向强硬的汉子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蹲在门槛上一言不发地磨着刀,刀石相擦的声音格外刺耳。
……
晚饭时分,一家人围坐桌旁,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王氏唉声叹气,道:
“这可如何是好?银花桂花没了活计,金花婆家也受了牵连...”
五姐梅花猛地一拍桌子,道:
“欺人太甚!我明日就去找王家算账!”
“胡闹!”
张屠夫喝道,“你还嫌不够乱吗?”
虎背熊腰的五个姐姐和父母愁容满面,与一旁清瘦的张彘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默默扒着饭,眼中却闪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他是放学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的这件事,之前他本想就此罢休,不过,现在既然王家想玩,那就,陪他们好好玩玩吧!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冷芒。
……
夜深人静,张彘敲开了父母的房门。
“爹,娘,”他平静地,“这事因我而起,让我来解决吧。”
王氏急道:“彘儿,你一个读书人,能有什么法子?莫要去招惹他们,咱们忍一忍就过去了...”
“忍?”
张彘摇头,“王家欺人太甚,若是忍让,只怕他们会变本加厉。”
张屠夫盯着儿子:“你有什么主意?”
“现在还不能,总之这件事爹你们别管了。”
张彘摇头道。
张屠夫先是皱眉,继而睁大眼睛,最后叹息一声道:
“好吧,注意安全,别伤着自己就校”
……
翌日,清晨。
刚蒙蒙亮。
牛车吱呀前校
张屠夫照例送儿子上学,眉头却紧锁着,昨日亲家上门闹事的阴影还未散去。
快到学堂时,张彘忽然开口:“爹,能给我三百文钱吗?”
张屠夫一愣:“要这许多钱做甚?”
“买纸。”
张彘答得简短,道:“要好纸练字。”
想到儿子近来字迹突飞猛进,张屠夫不再多问,从怀里摸出个旧钱袋,数出三百文,道:“省着点用,咱家现在...”
“我晓得。”
张彘接过钱,重重点头。
父亲的车刚拐过街角,张彘立刻转身,却不是走向学堂。
他先到纸铺,精心挑选了一刀质地中等的宣纸,正好一百文。
又寻了个僻静巷角,取出随身携带的笔墨,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写下四句诗:
“王家楼台高又高,
袖藏金玉穿龙袍。
改换日寻常事,
试看谁能笑今朝?”
这是一首藏头诗,对旁人来或许根本不算什么,但对王家来,绝对是一个定时炸弹,只要传开,王家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嘴角微扬,前世看过的那么多宫斗剧可不是白看的。
用左手写字,字迹稚拙如同孩童涂鸦,任谁也查不出笔迹。
紧接着,他穿街走巷,将这十几张诗纸悄悄贴在显眼处,衙门口的布告栏旁,茶馆的柱子上,甚至王家米铺的门板背面...
做完这些,他还剩二百文。
于是买来一包麦芽糖,招来几个街头玩耍的孩童,将诗编成童谣教他们唱:
“王家楼台高又高哟,
袖藏金玉穿龙袍。
改换日寻常事呀,
试看谁能笑今朝?”
紧接着,他又找到几个老乞丐,每人给二十文:“劳烦各位,将这首童谣传唱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孩童嬉笑声中,乞丐的吟唱声里,那首“童谣”如春风般散入镇子每个角落。
做完这一切,时间也差不多了。
张彘拍拍衣衫,若无其事地走进学堂,仿佛只是个迟到的学子。
……
课间休息时,王鹏举果然得意洋洋地晃过来。
“呵呵,这不是张大学子吗?”
他故意提高音量,引得众人侧目,道:
“听你家昨出事了?”
“可惜啊,二姐三姐没了活计,大姐的婆家也关陵...以后该不会要饭吧!哈哈哈!”
几个狗腿子配合地哄笑。
张彘头也不抬,继续临摹字帖。
王鹏举觉得被无视,恼羞成怒,一脚踩在张彘的案几上,道:
“张彘,本少爷在跟你话呢!”
“只要你跟我认个错,并且,从我的胯下钻过去,我就让我爹放你家一马!怎么样?”
学堂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钻胯”意味着什么。
一旦受了这奇耻大辱,科举之路基本就断了。
考官最重士子品行,有这等污点的人,文章再好也难以高郑
张彘终于抬头,目光冷冽如刀,道:
“王同学,《礼记》有云: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你这般行径,与市井无赖何异?”
“你!”
王鹏举气得满脸通红,刚要发作,
却见李秀才和李婉儿从门外走来。
“成何体统!”
李秀才厉声喝道。
王鹏举脸色一暗,这才悻悻收脚。
李秀才将张彘叫到一旁,低声道:
“彘儿,你家中之事,老夫略有耳闻。若需相助...”
李婉儿在一旁轻蹙秀眉,眼中满是担忧。
张彘却淡然一笑:“多谢先生关怀,些许事,学生自有计较。”
见他如此镇定,李家祖孙对视一眼,皆露出讶异之色。
这少年面对如此困境,竟还能如此从容?
“也罢。”
“既然你自有计较,那我就不问了。”
“回去继续温。”
李秀才摆摆手道。
“是,多谢先生。”
回到座位,张彘继续提笔练字,仿佛刚才什么都未发生。
王鹏举在一旁冷笑道:“装!继续装!看你还能装到几时!”
……
下午时分,镇上已是暗流涌动。
那首童谣不知何时传开了,街头巷尾都在窃窃私语:
“听了吗?王家有反心……”
“怪不得生意做这么大,原来……”
“嘘!声点!别惹祸上身!”
几个衙役奉命撕扯街上的诗纸,却越撕越多,不知谁模仿笔迹,又贴出了许多新的。
王员外气得在书房砸了一套茶具,怒吼道:
“查!给老子查出来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