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魔修的记忆揉碎整合,夏若竹很快来到第二处祭坛。
鱼骨岭。
鱼骨岭其实是一处乱葬岗。
夜雨初歇,乱葬岗上浮着一层薄雾。
祭坛藏在废弃渔仓之下,黑水翻涌。
守坛魔修还没看清来人,便被灰白雾线勒断了颈骨。
夏若竹把最后一枚黑石柱碾成齑粉,抬眼望,灰白剑气在指尖一绕,将零乱记忆碎片尽数收拢。
“第三坛,落英谷,桃花观废墟。
第四坛,红井胡同,枯槐老井。”
夏若竹轻声念出两个地名,声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雾线,掠上高空。
落鹰谷,峭壁如削,月色冷白。
遮掩阵法与前几处同源,节点丝毫未变,夏若竹连演算都懒得做,剑尖轻点,像挑断一根蛛丝,身形无声滑入。
谷腹空地,新砌的祭坛方方正正,石缝里的黑水还没干透,闪着油腻的光。
十余个黑衣汉子围着火盆谈笑。
笑声未落,灰线穿颈而过。
“噗!”
血珠连成一条细红线,悬在半空,久久不落。
夏若竹从暗处走出,脚尖挑起一锭银子,指腹一抹,银面立刻泛黑,魔气浸过,凡人若拿了花,不出三日就得疯癫而死。
她冷哼一声,把银子丢回火盆,抬手一剑,祭坛拦腰而断。
黑水失去束缚,“哗啦”一声四散,渗入泥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咕咕”声。
搜魂,碎坛,救人,行云流水。
夏若竹未再清点战果,便直奔下一坛。
五日后,第五坛。
祭坛所在之处格外荒凉,四周是半干涸的芦苇荡,月色如洗,蛙声皆无。
祭坛被遗弃,只剩半截石柱,断面新鲜,像被谁随手掰断。
夏若竹蹲身,指尖蘸了蘸柱根渗出的黑水,凑到鼻下,淡到几乎闻不到,却仍是那股腥甜味。
“撤得倒快。”
她起身,拍了拍手,转身欲走。
“嘎——!”
突兀一声鹅叫,撕破夜空。
她回头,只见一只肥硕大白鹅扑棱着翅膀,从芦苇深处冲来,颈毛炸起,气势汹汹,像把她当成偷蛋的贼。
夏若竹挑眉,指尖一点,一缕雾线飘出。
大白鹅敏锐至极,豆大眼珠“咯”的一声翻白,轰然倒地。
夏若竹不由愣了愣,视线挪回指尖。
她很确信,她的灵力还没落上鹅背。
没击中,却活蹦乱跳地死了!
有点意思。
她随手将鹅收入空间,丢给冰蝉火:“烧死它。”
冰蓝火羽刚卷起,大白鹅“嗖”地坐起,双翅猛扇,嘎嘎求饶,声音洪亮得震得空间灵田一阵乱颤。
夏若竹拎起鹅颈,抖了抖,又拽出沉睡的沙漠蜈蚣,两兽并排。
“稀奇。”
她指节轻叩甲壳与羽毛:“一毒虫,一家禽,半点不沾亲,本领却如出一辙。”
夏若竹盘膝坐下,开门见山:“变异之前,有何异状?”
沙漠蜈蚣晃晃触须,一脸茫然:“我不知道。”
大白鹅拼命扑扇翅膀,嘎嘎嘎,亦不出所以然。
夏若竹眯了眯眼,祭坛已毁坏,她在四周四处搜寻,怀疑还有其他阵法,但右眼光芒闪过。
没有阵纹,没有魔息,连根多余的草都没樱
那到底是什么催发了变异兽的产生呢?
到邻十日,祭坛的消息开始断流。
先时搜魂,多多少少能得出其他祭坛地点信息,越往后,魔修记忆越稀薄,像被谁提前抹过。
这日深夜,青桑镇外破庙。
夏若竹制住最后一名守坛魔修,手刚悬其百会,魔修突然睁眼,嘴角裂到耳根,嘶声笑道:
“给你瞧个热闹!”
“嘭——!”
血水与碎骨齐飞,膨胀的魔气像黑红烟花,瞬间炸开!
夏若竹离得近,袖中剑气自动护体,仍被震得连退三步,衣摆沾了斑斑黑点,魔血蚀布,发出“嗤嗤”细响。
她后退一步,往嘴里倒了一把稳灵丹。
眉头却皱起来,她动静过大,打草惊蛇了。
半日后,夏若竹戴着斗笠,穿着灰布裙,像乡下来的猎户女,背着竹篓,篓口盖了块破麻布。
她一路走一路问:“大哥,这附近哪儿有来银两快的活儿?”
被问的人先还警惕,见她掏出碎银,立刻堆笑:“北头窑厂,夜里搬石头,一晚上给五十两,不过得签个血指印。”
“南口旧花圃,运夜香,日结三十两,就是味儿大。”
“西码头卸盐包,扛一袋给一钱,现点现结。”
她记下地名,神识隐秘探出,很快寻到方位。
窑厂后门,招工桌旁点着红灯笼,账房拿朱砂笔写名字,按完手印的人被带进黑咕隆吣窑洞。
夏若竹远远站着,鼻尖闻到淡淡的腥甜味,跟黑水一个味儿。
她没有进入其中,只把窑厂位置在袖内地图上画了个红圈。
半个时辰后,她到了另一处城镇。
城外护城河边,有大户人家出行游玩,竟不心将一个珍贵的铁皮箱子沉落河底。
几个短打汉子抬着一筐铜板,吆喝:“谁把池子底下铁箱拖上来,三十两立刻拿走!”
两个壮汉刚下水,扑通两声就沉底,再漂上来,脸色青灰,嘴角却挂笑。
众人只当水冷抽筋,夏若竹却看得明白,池底有暗沟,黑水灌口,专吸活人。
她也在护城河边画了个圈。
除了祭坛,夏若竹还格外留意禽兽异状。
窑厂有只花斑母猫,见人就躺倒装死,四脚朝,过会儿自己翻起,抖抖毛跑开。
沼泽地有一群蛙,鼓肚翻白,浮在水面像煮开了锅,人一靠近,扑通全沉,活蹦乱跳。
夏若竹灵力卷住一只蛙,用荷叶包了,塞进空间。
又趁猫吃饭时偷袭,猫儿察觉危险,噗通倒地,她亦顺入空间。
一个半月,夏若竹走了十四座城镇。
朱砂圈越画越多,连起来像一条弯弯曲曲的蛇,从北到南,头尾相衔。
墨点也跟着多,装死的猫,翻肚的蛙,硬挺的野狗,墨点亦连成线。
玉简绘制的地图,悬在半空,夏若竹伸手,一缕灵识渗入指尖玉简。
玉简内,光点浮动,二十四座祭坛的经纬化作淡金细线。
魔族布阵自有仪轨。
祭坛为钉,变异兽为眼,钉眼之间,必留一条暗脉。
夏若竹心中迅速推演,淡金细线,自动延伸,交汇,像被无形之手牵引,最终齐齐对准一处空白。
白榆城。
夏若竹收起玉简,背起竹篓,连夜启程。
白榆城和其他凡人城镇没什么两样。
夯土城墙刷着白灰,城门洞子挑出一长串红灯笼。
街面青石被车轮碾得发亮,两边铺子吆喝声此起彼伏,卖糖饶,卖绢花的,卖酱肘子的,热气混着花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夏若竹压了压斗笠,灰布裙上沾着沿途尘土,看起来就是个寻常乡下姑娘。
她背着空竹篓,随人流晃进城门。
脚步却越走越慢。
太整齐了。
糖人架子的距离,五十步一座,像用绳子量过,娃儿拍手,节奏齐得几乎同时落下,连跑过的狗,尾巴摆动的频率都一模一样。
夏若竹脚步顿了顿,若无其事朝前走。
一股极鲜的包子味便迎面扑来。
那香味非同寻常,鲜得发甜,却并不扩散,只在鼻腔里三尺处徘徊,像一条隐形的舌头,反复舔食嗅觉。
夏若竹早过了辟谷,竟被诱得舌底生津。
她屏住呼吸,香味仍往识海钻。
顺着香味向前,更多异状一点点凸显。
行人面色红润,眼底却蒙着一层“亮”,像擦过的琉璃珠。
摊前讨价还价的妇女,嘴角上扬的弧度分毫不差。担的汉子担子里土豆大一致,连泥点都落在同一位置。
夏若竹伸手轻碰一名孩童的肩膀,体温正常,脉搏却轻得几乎摸不到。
“活”人,却没有阳气。
夏若竹心中有了判断,却未声张,只把斗笠压低,转过十字路口。
喧闹声越来越重,香味源头赫然在目。
一家再普通不过的摊,青布篷下,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正弯腰掀笼屉。
白雾蒸腾而上,露出里头圆胖饱满的包子,褶子捏得细匀,面皮竟透出一点晶莹。
队伍已排了十几人,手里捏着铜板,眼巴巴望着笼屉。
老妇人笑眯眯的,一只枯瘦的手来回翻飞,包子递出去,铜钱落进藤筐,叮当脆响。
夏若竹站在队尾,随人挪动。
轮到她时,老妇人抬眼,眸子竟亮得不像老人:\"姑娘,趁热才好。\"
包子入手滚烫,面皮软得几乎掐得出水。夏若竹低头嗅了一口,香味更浓,像有人拿羽毛轻轻扫过喉咙,催促她快咬下去。
夏若竹心中泛冷,面上却憨笑:“婶子,我赶远路,口里干,这会儿吃香的更渴,先讨碗白水行不?”
老妇人眸光闪了闪,依旧和气:“前边茶摊有,包子凉了就腥啦。”
“不怕。”夏若竹把包子拢进袖里,碎银已放在案上:“我转一圈就回,婶子给我留屉热的。”
她转了身子,面色微不可见变了变。
额间仙魔合流印隐隐发热,像被细针轻刺,一缕极细极冷的波动从齿缝直刺识海。
星磁弦波动!
幽霾息壤的息核就在这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