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鑫身子一个激灵,以为自己看错了,神识再度瞧去,但那身型,那样貌,甚至那嘴角抿起的弧度,不是溪儿是谁?
“溪儿!”
溪儿?在叫谁?
杜宇鑫突然的异状让众修士面面相觑。
“杜盟主?”
杜宇鑫急切向前走了两步,想到什么,又停下来,从怀中掏出一物事,抛至半空,却是一面巨大的水镜,水镜上,一个个咬牙切齿的修士,正闷着头,不停发出法术攻击!
赫然是闻仙城外的场景!
杜宇鑫眼睛死死盯着一处,突然抬手,朝人群中一指:“高道友,你瞧瞧她,是不是溪儿?”
高长老突然被指,还有些迷糊,眼睛顺着杜宇鑫的视线望去,猛然睁大:“溪儿!溪儿!”
苏长老震惊低呼:“虞溪!”
竟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
杜宇鑫激动的心逐渐冷静下来,盯着水镜一言不发。
怎么回事?虞溪不是死了吗?!
陈玄墨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手腕上的墨绿色玉镯不知为何,竟微微发起热来。
他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夏若竹身上,满心惊叹。
若竹他有办法引得杜盟主心神动荡,她竟真做到了!
但那个虞溪,若竹的老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会突然出现?杜盟主见着她,为何又这般失态?
陈玄墨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未显露分毫,感受着手镯的变化,心中开始倒数。
夏若竹脚步不着痕迹后退两步,杜宇鑫被惊扰,反手一捞,夏若竹便被提起来:“你不是,虞溪是你老祖,你亲眼看着她死了?”
夏若竹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手无助地上下摆动。
苏长老忍不住上前一步:“杜盟主,你放开她,她才能话!”
杜宇鑫手一松,夏若竹瘫到地上,不停喘气:“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高长老虞溪是我老祖,我也不认识啊!”
“你看见她咽气了?”
“我见着她时,只是一缕残魂!”
杜宇鑫面色变幻不定,冷冷瞥了夏若竹一眼:“若让我知道你在谎——”
夏若竹急忙举起手:“杜盟主,我真没撒谎,我可以发心魔誓!我先前对您所言老祖之事,无一字掺假!若我谎,便被劫雷劈死,被心魔困死,死后还不得安生,坠入畜生道!”
夏若竹话又急又快,等众人反应过来,心魔誓竟已发完,众修士忍不住倒吸一口。
哪有这么恶毒诅咒自己的!
但杜宇鑫的脸色明显缓和下来,他眼神又挪到水镜上,思绪不停翻涌,夏若竹见着的若是一缕残魂,那虞溪有没有可能,其实没死?
不,不,不可能!她魂灯灭了!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她被其他人夺舍了!
杜宇鑫的眼中猛然蹦出一簇厉色。
若是如此,他想得到的东西,到底在哪,倒不准了!
护城大阵已开,受到的攻击越发猛烈,凌厉的灵力线,如同最锋利的铡刀,在修士群中一道道收割。
虞溪一袭红袍,头发高高束起,手持长剑,身形四下翻飞,一张清丽的脸上面无表情。
猛然,连续数道灵力光线朝她的方向侵袭而来,虞溪纵身,轻松躲过,正欲反攻,无数道原本袭向它处的灵力线却突然转了个方向,一股脑朝虞溪砸去,水镜中只余灼目的白光。
“不!”杜宇鑫突然低吼一声,双手快速掐诀。
片刻后,水镜画面晃了晃,再恢复正常时,众人惊讶发现,护城大阵上的光线竟然暗淡几分。
执事弟子诧异拿眼瞟了杜盟主一眼,心生诧异。
护城大阵一旦开启,便不得干预,否则,必遭反噬。
大阵威力越强,反噬也越强。
盟主刚才的模样,显见出手了,却面无表情,丝毫无恙,不愧是盟主!
杜宇鑫嗓子里感觉到一丝腥味,他不着痕迹咽下,视线立刻在水镜内寻着虞溪的身影。
很快,他眉头猛地凝起,虞溪竟不见了!
修士一波波朝护城大阵冲去,全是陌生面孔!
虞溪呢?!
夏若竹飞快抬头,和陈玄墨对视一眼,两人慢慢后退,不多时,背靠背站在一起。
杜宇鑫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水镜上,感受到动静,却未多想,不过蝼蚁。
夏若竹和陈玄墨,一齐伸出手,两节手腕,一粗一细,其上一对墨绿色的镯子,一同显露出来。
镯子慢慢褪色,似有力道重重拉扯,伸展变形。
杜宇鑫神识漫不经心扫过,片刻后,又猛然挪回来,随后,身子也转过来,死死盯着夏若竹的方向:“这是什么?”
夏若竹的手慢慢抬起,表情无辜:“这是,一对手镯啊——”
话音未落,手镯已褪去原本模样,竟变成两只成对的玉钗,一红一蓝。杜宇鑫仿佛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瞳孔猛然一缩,他想也不想,一巴掌挥出去。
却已经晚了。两只玉钗,钗声轻鸣。
杜宇鑫的识海,如同被一把巨锤,重重抡下,他疼得差点没晕过去,捧着脑袋,发出一声剧烈的嘶吼:“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有些发懵。
杜盟主突然发疯,而他格外在意的那名修士,身体如破麻袋般倒飞出去。
苏长老率先反应过来:“若竹!”
身体如离弦的剑,朝夏若竹奔去。
夏若竹觉得自己身体可能碎了。
疼,真疼啊!
尽管早有防范,她在体外施下层层防护罩,但杜宇鑫那一掌实打实落在她身上!
好在他习惯收着力道,又恰逢玉钗攻击,否则此时的她,便不只是五脏六腑破碎那么简单,而是直接见阎王!
夏若竹死命撑着,掏出一个丹药瓶,不停往嘴里灌。
一边声嘶力竭地喊:“苏长老,别管我,时机已到,上啊!”
苏长老好不容易接住她,见她脸上一片惨白,眼眶瞬间便红了,听到这话,不由愣住。
“上啊!”夏若竹急切地道,看向抱着脑袋:“现在是攻击杜宇鑫的最好时候!”
苏长老总算反应过来,猛然转头,看向抱着脑袋不停嘶吼的杜宇鑫。
方圆百里已一片狼藉,众修士怕被他所伤,俱已躲得远远的。
杜宇鑫不是发疯,他是受了伤!
苏长老顾不上追究夏若竹是如何做到的,眼睛大亮,突然开始点名:“武宫主,席宫主,何长老……”
她将声音用灵力传出,清晰传入众人耳中,被点中的修士神色微变。
惊惧地看看发疯的杜宇鑫,又看向苏长老,不知她在搞什么名堂!
一长串人名过后,苏长老面色陡然一变,猛然纵身,朝杜宇鑫方向蹦去:“各位,轮到我们肃清这修真界毒瘤了!大家一齐上吧!”
人群一阵骚乱后,却不见太大动作。
苏长老一团灵力直接打出去,摇头冷笑:“怎么?事到临头,要当缩头乌龟?也罢,尔等先前的那些话,我届时散播出去……”
这娘们!
被叫中名的修士倒吸一口气,她敢!
开玩笑!那可是杜宇鑫!还是发疯的杜宇鑫,硬碰硬,他们恐怕撑不过三招!
苏长老大吼一声:“他受伤了!”
人群中,一个身影飞出,声音浑厚:“师妹,我来助你!”
苏长老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心中欣慰,重重点头:“高师兄,今日一战,无论胜败,不悔!”
高长老未接话,转头看向林子禹,传音:“躲好!”
紧接着,他双手摊开,一双重锤摊到手心,随手一抛,重锤高高举起,迎风而涨,呼啸着朝杜宇鑫的方向抡去。
杜宇鑫心中的愤怒浓得化不开,一个的金丹期女修!
她讨好他!敬重他!他全没放在心上!无聊了逗一逗!
不过是个玩意!
她怎么敢!!!
终日打雁,竟被雁啄了眼!
杜宇鑫的头皮快要炸裂开来,嘶吼声又快又急,痛苦中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脑海中不期然浮现一张秾丽的妇人面,上一秒还抱着他,手里转着拨浪鼓,鼓声叮咚:“峰儿,修真界凶险,娘只盼我儿身康健,心澄明,岁无忧!”
下一瞬,妇人突然变了脸色,陡然伸出一掌,猛然拍在他后背,他心肺巨震,鲜血喷涌。
妇人面色嘲讽,甚至畅快大笑,手一招,血液汇聚,落入一个玉盒郑
她语气森森:“你爹背叛我,若你日后,也背叛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她取他的心头血,制成玉钗,一红一蓝。红的如霞,蓝的似墨。
名戮魄钗,父血筑杀机,子血锁魂魄;遇心神巨震时,一触即发,瞬斩元神。
去死!都去死!
杜宇鑫的神识散开,很快辨明夏若竹和陈玄墨所在的方位,双手猛然挥出,凌厉的攻击却被中途拦住,扑盖面的攻击朝他侵袭而来。
他看清这些修士的面容,心中怒气更甚,这些人,前一秒还对他毕恭毕敬!
和他母亲一样,都是两面三刀的东西!
杜宇鑫蓦地发出一声怒吼,猛然一提气,神识剧痛却更甚,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到绝望的尖剑
整个穹宇广场一片混乱,魔尊吉槐所在之处,却极其安逸。
他早早跳到一旁,未受任何打斗波及。
蒙着面的下属靠近低语:“主子,杜盟主的情形,看起来不妙,是否出手相帮?”
吉槐挑眉:“静观其变。”
下属犹豫:“主子,杜盟主毕竟与您结盟,若他出了事,他承诺您的那些……”
吉槐却摇头:“若非他,我魔族又怎会势弱至此?他出事,对魔族百利而无一害。至于他承诺的那些——”
他眼中沁出一丝讥色:“他若死了,我魔族还有甚可惧?”
下属懂了:“主子英明!”
吉槐的视线落到夏若竹和陈玄墨身上,转了一圈,定格到夏若竹,眼神闪了闪。
杜宇鑫受伤,这是个关键人物,一个堪堪金丹后期的女修,却让杜宇鑫都中了招,有意思。
夏若竹敏锐察觉到一股凌厉的视线,却无暇顾及,她本便只一口气吊着,若不是林子禹及时赶到,拼命往她嘴里塞丹药,此刻她恐怕已经见阎王!
穹宇广场被封锁了,外头修士进不来,里头修士也出不去。
林子禹只得将夏若竹带得远远的,双手迅速合十,贴于她后背输入灵力。
夏若竹方舒坦些,便听林子禹絮絮叨叨不停嘀咕:“那玉钗怎么回事?既能重伤杜宇鑫,你把它给师叔啊!谁拿着不一样?非要自己上去冒险?你可知,杜宇鑫力道若再大一点点,你当场殒命?”
夏若竹心中苦笑,若可选,她自不愿与修真界顶尖强者对阵。
她毫无把握,如何愿将林子禹也拉入泥潭?
陈玄墨亦不当涉此劫灰,偏其人过于固执。
好在双钗流光,动乾坤之势,影响比她想象中大许多!
如今只盼苏长老等人动雷霆神威,将杜宇鑫一举击殄,永息劫火!
夏若竹心头泛起一阵温热之意,喉头腥甜上涌,她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林子禹这才收回手,将瘫软的夏若竹扶住,汗珠沁湿了他的额角:“感觉如何?”
夏若竹面若金箔,轻喘一阵:“死不了。”
林子禹叹息:“杜宇鑫下手太狠,你此番伤重,丹田识海尽皆受损,需得好生修养十余年,日后进阶恐也容易留下隐患!”
夏若竹勉强笑笑:“若过不了今日这关,可不仅仅是丹田识海受损。”
话间,一股极强的气息由远及近,夏若竹本就虚弱不堪,威压堪堪袭来,她的七窍便再度鲜血喷涌。
林子禹又急又怒,迅速将夏若竹护在身后,看向威压传来的方向。
“叔父!”
林业光背着手,语气淡淡:“子禹,把她交给我,日后给杜盟主赔罪。”
“绝不可能!”
叔父林业光,是林子禹世间唯一亲人。他原对林业光又敬又爱,但林业光先是为了延寿丹,强令他同碧落宫结两姓之好。
紧接着又公然站在杜宇鑫一边,罔顾成千上万修士性命,行那伤害理之事。
若是他人,林子禹还能忍。
偏生是他叔父,林子禹半分忍不了。不止忍不了,他还不由自主羞愧!
为自己竟与这等道貌岸然,寡义廉耻之徒,流着相同的血!
林子禹强忍着胸中的厌恶之情,喂给夏若竹一粒丹药,这才抬眼:“叔父,便是我死,也不会将她交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