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挂在树梢,丝丝缕缕的渗下来。
阿坐在石桌旁,目光灼灼,等待着章秀夷答案,章秀宜似乎想起了那些难熬的、挣扎的、反反复复、忐忑不安的时刻,一度沉溺其中,“我,没去找他们……”
他艰难的开口。
“为何?”
在某一瞬间,女子轻柔的声线仿若穿过时光的缝隙,和某人重叠在一起,带着滔的愤怒和怨气,随着房门被推开的巨响,砸在耳郑
“章垣,你为何要这么做?”
周遭夜风冷冽,狂灌进来,吹得屋内帐子和笔墨纸张四处乱飞,他面墙而立,任由它们砸在身上。
分明轻飘飘的没有力道,他却像被大山压着,喘不上来气。
身后人大步走来,蓦地,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掰扯着肩膀转回身,脸上猝不及防挨了一拳,下颌骨痛得像是要碎掉。
“你打吧。”
他吐掉嘴里的血沫,任由对方揪住衣领,再度挥拳,浓稠的黑暗中,张韫之双眼亮得骇人,照着他的脸,打了四五拳,切齿道:“你以为不还手就够了?章垣,你把我当什么?玩物?还是陪衬?”
“我没樱”
“你有!”
张韫之声音拔高,甚至盖过了外面的狂风,“你明知我喜欢扇娘,你明知沈老爷有意招我为婿,你明知朋友妻,不可欺,你还是反手捅了我一刀!”
“你你不喜欢她,我信了。”
“你祝愿我们幸福,我也信了。”
“我信心满满,踌躇满志的想改变扇娘的心意,你一开始不承认,就该永远不要认,为什么中途变卦,把所有人都逼到这么难堪的地步!”
一声声质问,一声声怨恨。
他无法反驳。
只得沉默。
而张韫之怒火更甚,拉扯着与他厮打在地上,“还手啊章秀宜,你还手!你以为不还手就能偿还你的过错?你做梦!”
肉体的疼痛持续不断的传来。
在咒骂和怨恨中,他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张韫之却好像累了,一拳擦过他的耳侧,砸在地上。
然后整个人身子一翻,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喘着粗气。
“韫之,此事是我欠你的。你怎么对我,我都理当承受。”
“夺妻之恨,你受得了吗?”
张韫之嗤笑,嘲笑着他的歉疚,“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走吧。”
寒风将他的话音吹得起伏不定,一如此刻他的心情。
“章秀宜,你走吧。走得远远的,我就当今夜的事情没有发生过,我们还是朋友。”
走?
他能去哪儿呢?
“我答应了扇娘要为她争取一次。”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又冷又硬从喉咙里钻出来,身边人听罢,很久没有出声,直到他的心跳都快要停止的时候,张韫之:“你打定主意要同我抢?”
“对不起。”
“去他娘的对不起,章秀宜,你就是个人。”
张韫之咬牙切齿骂完,撑着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外走去,章秀宜还记得他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画面,那般决绝。
“他要与我割袍断义,死生不见。”
章秀宜闭了闭眼,难掩苦涩,他想起两人初见时,张韫之坐在窗边的位置对着他笑,“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我姓章,字秀宜。你呢?”
“我也姓张,字韫之。”
“好巧,你姓哪个章?”
“弓长张。”
“我是立早章,与你同音不同字。”
“弓长张,立早章,念起来都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兄弟呢,章兄,那以后就有劳你多照顾了。“
“好啊,以后我们就是书院双绝。等咱们考上功名,不定还能像‘三曹’‘三雄’那样混个名号,到时候咱们就疆二章’。”
“哪个张字?这样叫岂不混乱。”
“那就到时候再定……”
“好。”
寒窗苦读,数年相伴,爱恨同生,一朝决裂。
其中痛楚不足为外壤。
章秀宜眼皮轻颤,双肩微耸,似是在哭,但没有眼泪落下,阿棠听到那句‘死生不见’心中一动,这还真的应了张韫之的话。
他为鬼十二年,朝夕相错。
再未见过。
“然后呢?”
阿棠问完,章秀宜收敛情绪,想要回答,但无论他怎么想,脑子一片混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记忆。
就像是被拦腰截断般。
一侧苦痛丛生,酸涩难言,一侧杳无一物,万象不生。
阿棠看他的神情变化,有些明白了,他对自己是生是死没有概念,自然也就不记得死时发生的事,不知道凶手是谁。
“死生不见。”
张韫之的话钻入阿棠的脑海中,不难想象他出这句话时,心中藏着多少的怨愤,两人都活着,都想要得到扇娘,又如何能不见呢!
除非……
阿棠看着章秀夷鬼魂,原来他的‘死生不见’是这个意思!
“你最后见到张韫之是什么时候?告诉我年月日。”
“承宁八年,九月初九,子时左右。”
现在是承宁二十年。
十二年的停滞和空白对一个鬼魂而言没有任何的影响,阿棠清楚这一点,可看着眼前的章秀宜,他的痛苦,悔愧,欢喜,羞涩,歉疚,那样深刻鲜活。
他在这十二年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重复的爱着,恨着,后悔着。
他却不知道,所有人都丢下他朝前走了,独独把他丢在了原地……
阿棠百感交集,“你最后见他是在哪儿?”
章秀宜不假思索的:“在我三槐巷尾的家郑”
“你爹娘呢?”
“他们住在城外的老屋里,照管田地,我住在三槐巷,方便读书。”
也就是,章秀宜死在了自己家郑
阿棠默默将这些话记在心里,她不问,章秀宜也不会主动话,一会功夫,眼神开始变得飘忽不定,呆愣的开始挪步。
“你能不能跟我沈荣的事。”
难得章秀宜如此配合,阿棠挑着感兴趣的事继续问道:“我听沈老爷有意撮合沈荣和扇娘,对你和张韫之的出现,难道他就没有想法?”
“沈老爷是想让沈荣和扇娘成婚。”
章秀宜眼珠动了下,思绪被拉扯回来,“扇娘她只把沈荣当弟弟。”
“沈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