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清只认得墨家!”马清立刻挺直腰背,声音斩钉截铁。
他抬起双手,做出一个献宝般虔诚的手势:“若此举是墨家的宏图大业,是为拯救兖州百姓于水火,清愿意交纳这份‘投名状’!既能为民除害,又能为墨家立功,清求之不得!”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找到组织、迫不及待要效力的热牵
“好!墨家子弟就是要有这份当仁不让的志气和担当!”奚陵停止了踱步,转过身来,用极其“欣赏”的目光看着马清,“带着功劳进来,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地为你安排一个显要的职位。将来新朝论功行赏,评定官爵,你也才不会吃亏,才能占据高位,更好地践行我墨家之道。”
“一切就有劳巨子多多栽培了!”马清嘴角向上翘起,回给奚陵一个心照不宣的、仿佛“自己人”才懂的微妙眼神,似乎完全沉浸在对未来权力的憧憬之郑
奚陵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即转身,朝着亭子外的黑暗处,清脆地打了一个响指。
一点昏黄的光芒立刻亮了起来。
三名黑衣人如同早就准备好一般,从黑暗中显出身形。一名黑衣人沉默地走在最前面引路,后面跟着一名身材矮的黑衣人,手里提着一盏古旧的青铜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不定。灯后还有一名黑衣人,手中拿着一支笔,一管装墨的短竹筒子。
走在最前面的那名黑衣人踏上亭子。借着灯光,马清看清正是方才在亭子下那个高鼻梁、做引导手势的人。此刻在背光的灯影下,他高挺的鼻梁投下山一样浓重的剪影,更添几分诡秘。
他上了亭子,先朝奚陵恭敬地弯腰鞠躬,直起身后,右手迅速探入衣襟内,掏出一方折叠整齐、质地细腻的白绸巾,双手心翼翼地展开,然后呈递给奚陵。
奚陵接过那方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显得异常刺眼的白绸,转身直接递到了马清面前,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这是入墨申请誓词,你只需在此签下名字,便算完成了仪式。”
马清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猛地剧烈跳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耳膜里“嗡”的一声轰鸣,仿佛有惊涛拍岸!上身所有的毛孔在这一刻似乎“哄”地一下全部张开,一股股冰冷的冷汗不受控制地从张开的毛孔中涌了出来,瞬间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奚陵这是要留下白纸黑字的铁证!这东西一旦落下名字,便是足以将他彻底钉死、永世不得翻身的罪证!
然而,那方白绸巾却不容他细细思量对策。他只得伸出手接过了那方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白绸。
那名提灯的矮个子黑衣人立刻上前一步,一手将油灯凑近到马清面前,另一只手举起护着那摇曳不定的灯芯。
昏黄跳跃的灯光映着马清的脸,让人分不清是灯光的红,还是马清的脸红。灯光同样将黑衣人那张粗糙、毫无表情的脸照得如同庙里的泥塑。
在闪烁不定的红色光晕下,绸巾上那几行字也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舞动着,如同索命的符咒:
“吾自愿入墨,为墨家一员,受巨子之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有违法,愿受惩罚。”
那名捧着笔墨的黑衣人伸出粗大、指节变形的手,将毛笔在竹筒中顿了顿,又在竹筒边沿刮掉多余的墨汁,然后将蘸饱了墨的毛笔递到马清的面前。
墨汁的腥味混合着灯油的焦味,钻入马清的鼻腔。
签,便是万劫不复;不签,也许走不出这座亭子!马清脑中电光火石般急转。
“这个……是个什么字?”马清忽然指着誓词中的一个“愿”字,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还没想出万全之策,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哪怕一秒也好。
“清乃是军户粗人出身,识得的字实在不多……”他尴尬地笑了笑,试图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不过,这大意……清还是明白的。”他一边,一边使劲点头,仿佛在加强自己的诚意。
奚陵微微伸过脖子,就着灯光看了看那个字,随即抬眼看向马清,目光锐利如刀,似乎要穿透他的伪装,但语气却依旧保持着和蔼可亲:“此字念‘愿’,自愿之愿。”
“当然是自愿!绝对是自愿!”马清立刻挺起胸脯,理直气壮地大声了一句。随即,他又故技重施,指着“汤”和“惩”等笔画稍复杂的字连连发问。奚陵都极有耐心地、和蔼可亲地一一作答,但那目光中的审视意味却越来越浓。
“当然当然!这些话都到了马清的心坎里!”马清一边大声附和着,一边伸手接过了那支沉甸甸的毛笔。
高鼻梁的黑衣人和那名端笔墨的黑衣人立刻上前,各伸出手指,精准地抓住了白绸巾的两个上角,将其在空中绷紧,拉成一个平整的四方框,方便马清书写。
马清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凝神屏息,手腕悬空,在那方刺眼的白绸空白处,一笔一划,极其缓慢而用力地签下了他的名字。笔迹略显僵硬,却清晰可辨。
写完最后一笔,他做出一副如释重负、兴奋激动不已的样子看向奚陵,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巨子!清这……这就算正式加入墨家了?”
奚陵从黑衣人手中接过那方签好名字的白绸巾,就着灯光仔细看了看签名,仿佛在鉴别真伪。然后,他缓缓转过头,眯起那双隐藏在面纱后的眼睛,死死盯住马清,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久久不语。
马清努力维持着脸上那副混合着兴奋、期待与一丝憨直的表情,故意眨着瞪得大大的眼睛,微微张开嘴巴喘着气,胸脯明显地一起一伏。
寂静持续了令人窒息的三四息的时间。
终于,奚陵似乎打消了疑虑。他抬手将那方绸巾轻轻一扬。那名高鼻梁黑衣人立刻伸手接过,如同接过圣旨般心翼翼地将绸巾折叠收好,然后朝奚陵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转身带着另外两名黑衣人,默不作声地快步走下亭子。
那盏提灯也随之远去。昏黄的光晕逐渐缩、黯淡。亭子里的光线迅速变暗,人影被拉得长长的、扭曲变形,随着光线的最终消失,亭子内外再次陷入了只有星月微光的黑暗与寂静之郑
那方被黑衣人带走的白绸巾,就像提前给了别人一把可以随时抽出的刀,让马清没有了回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