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阁的晨雾裹着露水,打湿了演武场的青石板。林晚棠站在铁甲卫士队列前,指尖划过最前排傀儡的肩甲——那里新刻了一道星纹,是按寒潭暗门的星图补刻的。自寒潭秘辛揭开后,她便命人将所有护阁傀儡的机关芯都换了新的,以防苏言用旧图纸破解。
“阁主,苏护法在密库等您。”传令弟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他耳后的枫叶形疤痕在晨光下泛着浅红,是新入门的弟子特有的印记。林晚棠点头时,注意到他袖口沾着的墨痕,与苏御昨日批阅卷宗时用的松烟墨一模一样。
密库的青铜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动纸张的窸窣声。林晚棠推门而入,正撞见苏御蹲在书架前,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舆图,玄色劲装的后领沾着几根白发——那不是他的,苏御的发丝乌黑,而这白发带着淡淡的檀香,与水晶棺中老者的发香如出一辙。
“找到了。”苏御回头时,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灰尘,“这是景元二十三年的江湖舆图,上面标着影阁的十二处分舵,其中三处至今没人发现过。”他指着舆图角落的红点,“这里是漠北的黑风口,标注着‘骨哨’二字。”
林晚棠的心猛地一跳。寒潭石室里,老者临终前攥着的那半枚玉珏,内侧就刻着“骨哨”二字。她从怀中掏出玉珏,与舆图上的标记比对,发现形状完全吻合:“这是钥匙。”她沉声道,“苏言肯定去过黑风口,那里藏着他的秘密。”
密库外突然传来一阵短促的骨笛声,三短两长,是千机阁的警报信号。苏殇撞开房门冲进来,左眉的疤痕因急促的呼吸而泛红:“前山发现一具尸体,是守阁的暗卫,手里攥着这个。”他摊开手心,里面是半片染血的人皮面具,眉眼处的纹路与苏御惊蓉相似。
林晚棠接过面具,指尖触到内侧的蜡质——是影阁的“凝肌蜡”,能模仿皮肤的触感,唯有遇热才会融化。她将面具凑近烛火,果然在鼻翼处显出一个极的蛇形印记,与二长老书房里的影阁标记分毫不差。
“他在模仿你。”林晚棠看向苏御,“暗卫是被‘牵机引’毒死的,和京城那几位官员的死法一样。”她突然想起什么,“昨日轮值的暗卫,看到一个和你身形相似的人,在后山的药庐附近徘徊。”
苏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药庐是苏慎之的旧居,也是他们三兄弟约定议事的地方,若苏言真的冒充他混入后山,后果不堪设想。
“去药庐。”苏御抓起镇岳剑,剑鞘与石案碰撞发出闷响,“带上护阁傀儡,这次一定要抓住他。”
后山的药庐早已在三年前的大火中烧毁,只剩断壁残垣间的老槐树还枝繁叶茂。林晚棠刚绕过倒塌的门框,就见树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身着玄色劲装,肩上搭着苏御常穿的石青色披风,正背对着他们,低头在树根处埋着什么。
“苏言!”苏殇的长刀瞬间出鞘,刀光直指那人后心。
那人缓缓转身,露出一张与苏御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颗痣。他手里捧着个黑檀木盒,盒盖敞开着,里面放着的竟是苏慎之的骸骨,颈骨处的断裂痕迹清晰可见。
“弟弟们来得正好。”假苏御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笑意,与苏御的声线几乎无二,“父亲,想亲眼看着千机阁易主。”他将木盒放在树下,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骨哨,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尖锐的哨声刺破晨雾,药庐周围的地面突然开始震动,断壁后涌出数十名黑衣人,脸上都戴着千机阁弟子的面具,手中短刃泛着幽蓝的寒光。
“是影阁的残部!”林晚棠的软剑舞成一团剑幕,剑穗银针直射假苏御面门,“他们戴的是人皮面具,别伤了真弟子!”
假苏御旋身避开银针,指尖在老槐树上轻叩三下。树干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藏着的机关弩,弩箭“嗖嗖”射出,直指苏御心口——那些箭簇的样式,与当年射伤苏御的那支如出一辙。
“心!”林晚棠飞身挡在苏御身前,软剑格挡的瞬间,余光瞥见假苏御耳后——那里没有枫叶形的疤痕,只有一道新鲜的刀伤,像是刚用利器剜去了什么。
“他是假的!”她大喊一声,软剑突然变招,刺向假苏御的左肩。那里是苏御当年被箭射中的旧伤处,而假苏御果然露出破绽,闪避的动作慢了半拍,被剑尖划破衣袍,露出里面藏着的青铜残片,与寒潭找到的星图残片恰好配对。
“看来你们还是认得出兄长。”假苏御的笑容变得狰狞,他突然将骨哨掷向老槐树,哨子嵌入树干的瞬间,周围的黑衣人突然集体倒地,面具下露出的竟是影阁成员的脸,每个饶咽喉处都插着一枚银针——是千机阁的“透骨钉”。
“你在自相残杀?”苏殇的长刀停在半空,眼中满是震惊。
假苏御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卷,正是寒潭石室里的那幅画像:“你们以为这是我的替身?错了,这是父亲。”他指着画像中戴面具的人,“景元十七年,父亲就用换脸术冒充了靖王,真正的靖王早就死在他手里!”
林晚棠如遭雷击,软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苏慎之冒充了靖王?那当年与影阁勾结、铸造龙纹玉印的,岂不是……
“父亲的野心从来不是守护千机阁。”假苏御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他想借影阁和靖王的势力,颠覆朝廷,自己当皇帝!我们三个,不过是他棋盘上的棋子!”他猛地撕开自己的衣襟,心口处露出一个刺青,是龙纹与莲徽的结合体——千机阁与皇家的象征。
苏御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苏慎之的日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果然有一行被墨点遮住的字:“龙莲合一,下归心。”字迹潦草,像是在极度兴奋中写就的。
“不可能!”林晚棠捡起软剑,剑尖因颤抖而晃动,“师父过,苏伯父是顶立地的君子!”
“君子?”假苏御狂笑起来,“那你,为何父亲的骸骨颈骨断裂处,有千机阁特制短箭的痕迹?为何他临终前,手里攥着的是影阁的蛇形令牌?”他指向老槐树的树洞里,“你们自己看!”
苏殇伸手从树洞里掏出一个青铜匣子,打开时,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龙形令牌,上面刻着的“影主”二字在晨光下闪着寒光,令牌背面的刻痕与苏慎之的私章完全吻合。
“父亲才是真正的影主。”假苏御的声音带着哽咽,“他当年假死,就是为了让我潜伏在影阁,苏御留在千机阁,等时机成熟,里应外合……”
他的话没能完,因为一支透骨钉突然从断壁后射出,正中他的咽喉。林晚棠转身时,只看见一道黑影闪过,消失在晨雾中,那人腰间的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与师父给她的那枚一模一样。
“是师父?”林晚棠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假苏御倒在地上,嘴角涌出黑血,最后看了苏御一眼,眼中竟带着一丝解脱:“他……也来了……”
药庐的晨雾渐渐散去,老槐树下的黑檀木盒敞着,苏慎之的骸骨在晨光下泛着惨白。林晚棠捡起假苏御掉落的青铜残片,与自己的那枚合在一起,拼成完整的星图,图中央的红点恰好落在千机阁的密库位置。
“他要我们去密库。”苏御的声音沙哑,镇岳剑插在地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父亲的秘密,或许就藏在那里。”
林晚棠望着断壁后那道消失的黑影,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眼神——那时的他,似乎有话要,却最终只留下一枚玉佩。难道师父也知道苏慎之的秘密?甚至……他就是假苏御口中的“他”?
老槐树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诉着被掩埋的真相。林晚棠握紧合璧的青铜残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知道,寒潭揭开的不是结局,而是更深的迷局——苏慎之的真实身份,师父的隐秘,还有假苏御临终前的暗示,都像这晨雾中的影子,缠绕着千机阁,也缠绕着她的过往。
“去密库。”她将软剑归鞘,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不管父亲是谁,不管影主是谁,我们都要查清楚。”
苏御与苏殇对视一眼,同时点头。三人并肩走出药庐时,晨光穿透薄雾,照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林晚棠知道,这场关于假面与真相的追寻,才刚刚开始。而那枚骨哨的惊魂余音,或许还在千机阁的某个角落回荡,等待着下一次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