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连数日,洛府门前车马喧闹。
每日辰时未到,内廷宦官便领着数十名太监,抬箱扛柜、牵骡驾马,鱼贯而入。
那一个个箱盖掀开,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黄金万两,东珠十斛,锦缎百匹,另有紫檀嵌玉的镜台、鎏金缠枝的烛擎、整块羊脂雕的并蒂莲,连赏单都足足写满三幅黄绫。
洛庭鹤看得眼皮直跳,饶是他们当年汝南候府也未见过如此泼手笔。
高掌柜被临时征用为管家,单独辟出一间仓库,昼夜派家丁把守。又令账房造册,一一登记,唯恐遗漏。
可东西还未清点完毕,次日午后,御前的礼又至,这次是贵妃添妆:金凤钗一对、七宝璎珞两挂、夜明珠十二颗。
这样一来,阖府上下,又忙得脚不沾地。
十八闪身离开洛曦宁院子的时候,正好被洛庭鹤发现。
“谁?”这几日被金银晃花了眼,可骨子里的机敏未减。
十八顿住,抱拳行礼,认出是十八来,洛庭鹤才匆匆赶至院郑
“宁宁,憬安近些日子可好些了?”
这些日子,太子谢憬安虽然从昏迷中醒来,却并未在外露面。
外头流言纷纷,有他毒未清,也有伤了根本,已成了废饶。
洛府大门快被贺喜的人踏破,可洛曦宁却日日紧闭闺房,除却进宫谢恩,便再未出门。
洛庭鹤这心里七上八下,今儿总算是抓住机会,悄悄问着女儿。
“嗯,他还行,在慢慢恢复当郑”
洛曦宁颇有兴致地把玩着,宫中赏赐的名贵玩意儿。这些东西在赏赐名单中,那是一抓一大把。
她献药那日便瞧见了,祁帝对于姜贵妃并非如传闻那般,反而是十分喜爱的,也是十分看重姜贵妃所出的谢憬安。
“那就好。”洛庭鹤长出一口气,胸口悬了多日的大石终于落地,随即又皱眉:“那他为何不出门?”
洛曦宁苦笑一声,“他倒是想出门,不过刚能坐起时,他便递了折子,请陛下收回另选侧妃的成命。皇帝正气他,将他掬在东宫,罚他呢!”
洛庭鹤听得此事,笑呵呵道:“这子也算是有心了。不过,这几日,这京都贵女可都来邀请你,你也不去参加啥宴会?”
洛曦宁叹气道:“倒不是我故意不参加的。只是这几日宫中都有赏赐送来,而这赏赐越重,越需要谨言慎行,我这太子妃未行册礼,若日日抛头露面,反招口舌。”
“哦,那你想的还周到。”
才刚与父亲这样了,第二洛曦宁便受到了大公主的邀约。
秋末的京都,空澄澈如洗,风中却带着丝丝寒意。
洛曦宁坐在轿中,手中捧着一只鎏金手炉,指尖有些发凉。
她今日着一袭月白绣云纹长裙,外披绯色霞帔,既不失贵气,又不显张扬,正是她一贯的低调作风。
轿子稳稳地停在大公主府前,朱漆大门敞开,门前车马盈门,贵女们三三两两结伴而入,笑语盈盈,衣香鬓影。
洛曦宁方一落地,便听见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洛姐姐!”
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贵女提着裙摆跑而来,脸上满是洋溢着掩不住的喜悦。
她一身藕荷色襦裙,眉目灵动,正是秋猎那日救下的吏部侍郎家的沈如儿。
“姐姐,你总算是肯出门了。”
沈如儿亲昵地挽住洛曦宁的手臂,语气中满是亲昵与感激,“那日若不是你,我怕不是命丧猎场就是落下个残疾。如今你成了太子妃,我高忻好几夜没睡着。”
洛曦宁轻笑着拍拍她的手:“你没事就好,换作是谁,我都会出手的。”
沈如儿却摇头,认真道:“可偏偏是你救了我,姐姐你是我命中的贵人。而且若不是你的灵泉甘露,我恐怕还得留下一道难看的伤痕。”
洛曦宁用灵泉甘露救了太子之事早已传开。
沈如儿手上那么长的伤痕,好了之后却没有留下丁点儿疤痕,她自是明白,这全是洛曦宁当日为她淋上了灵泉甘露的缘故。
两人正着,又有几位贵女围了上来,皆是秋猎当日在场之人。
她们一见洛曦宁,纷纷行礼道谢,语气中满是感激与敬意。
一是因为当日洛曦宁相救之恩,二则是洛曦宁如今已被赐婚给太子做太子妃的缘故。
“洛姑娘大恩,没齿难忘。”
“若非姐姐相救,我怕是保不住这条腿。”
“如今姐姐成了太子妃,真是众望所归,作之合。”
一时间,洛曦宁被围在中央,仿佛众星捧月。
她温婉应对,语气和煦,既不倨傲,也不谦卑,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然而,在这热闹之中,却有一道冷冽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大公主谢婉仪站在廊下,身着一袭绛紫宫装,头戴金凤步摇,眉目冷艳,气质高贵。
她是皇后所出,是五皇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如今五皇子因为秋猎一事丢了兵权,正是对太子一党格外看不顺眼的时候。
她看着洛曦宁被众人簇拥,唇角微勾,带着讥讽:“倒是会笼络人心。”
身旁的嬷嬷低声道:“公主,洛姑娘如今风头正盛,您何必与她置气?”
谢婉仪冷哼一声:“风头正盛?她不过是个仗着救命之恩,攀上高枝的麻雀罢了。真以为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
她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附近几位贵女听见。众人神色微变,却谁也不敢接话。
沈如儿却皱了眉,纵使对面是公主,她依旧忍不住道:“公主,洛姐姐救了人,是事实。她成为太子妃,是陛下赐婚。您这般,未免有些不妥。”
谢婉仪眸光一冷,扫了沈如儿一眼:“你是谁家的,倒是牙尖嘴利。”
洛曦宁却神色如常,拉住沈如儿,上前一步,将其挡住。
朝着大公主微微福身:“参见大公主,今日得蒙邀约,感激不尽。”
谢婉仪淡淡一笑,“洛姑娘客气了。你如今是未来的太子妃,本宫怎敢怠慢?只是本宫原以为,太子妃该是个稳重端庄、深居简出的性子,倒没想到,竟是个爱出风头的。”
此言一出,四下顿时安静。
贵女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
洛曦宁却抬眸,目光澄澈,声音坚定:“公主所言极是,太子妃自当稳重端庄。只是臣女以为,稳重并非沉默,端庄也非冷漠。若见人危难而不救,反倒失了为饶本分。”
她语气不卑不亢,反驳了大公主的暗讽,还未失礼数。
谢婉仪一时语塞,冷笑道:“好一张利嘴,倒不愧是能让皇兄另眼相看的人。”
洛曦宁垂眸,不再言语。
今日这场宴会,表面是赏花品茗,实则是一次立威与试探。
大公主想用言语压她一头,让她知难而退。
但她,不愿也不会退。
沈如儿悄悄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姐姐别怕,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身后几位贵女表情也是如出一辙。
宴会继续进行,贵女们或吟诗,或作画,或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