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今木炭、棉花、明矾这些,价格虚高,普通百姓的确负担不起。”洛曦宁皱眉,想着如今这些的价格,可不是普通民众可负担的。
滤水所需的东西,在京城已涨成价。
木炭一斤抵得上一户佃农半月口粮,棉花更是金贵,连富户都舍不得拿来用。
“是啊。”谢憬安叹息一声,先前他令京都富商捐粮施粥,已触了众怒。
穿锦戴玉的一群人,表面应承,背地里却将米价抬高一倍,再假意慈悲为名,以施粥之举,把霉米陈粮甩给灾民。
如今,这过滤水一事,若再开口让他们献炭、献棉、献明矾,无异于剜他们的心头肉。
“那怎么办?”两人有些愁,如今这水还未退,船也进不来。京都已经成了一座被水围死的孤城。
“宁宁,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见洛曦宁皱眉,谢憬安忙安慰道。
他想办法?
洛曦宁抬眸看他,这人他还不了解吗?能有什么办法,这皇帝丢给他一大堆的事儿,可户部拿不出钱财来,这些事儿都是他自己在抗。
“要不,你帮我个忙?”她忽然直起身子,眼睛滴溜一转。
“嗯,”谢憬安下意识应声,尾音却挑高,带着久违的雀跃,“宁宁,想要我做什么?”
“帮我要个皇商的身份吧!”
皇商的身份,倒是方便她在祁国走动。
皇商?宁宁为何会想要这样的身份?
谢憬安愣住,眼底浮出茫然来,但他并未多,只是点头应道:“好。”
洛曦宁笑了,眼角弯成月牙,“我算过了,若以东宫名义收购,再借皇商之便走漕运、减关税。届时,木炭可压价三成,棉花可压价四成,就是明矾亦可......”
谢憬安笑得眉眼弯弯,洛曦宁所做一切均是为了他!
午后,铜箍新桶到了,洛曦宁在院中再次演示滤水,清水汩汩渗出,落入下方白瓷盆郑
谢憬安俯身掬一捧来,水清无异味,当真是干净的饮用水。
“这水再煮沸三次,便能饮用,若是加入瓦罐中再投入少量热炭就更好了。”
“行,那我就先走了,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嗯。”洛曦宁将怀中薄册递给他,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有了皇商的身份,跟他也更般配了吧。
这样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冒出来,似藤蔓将心脏缠住,有些闷闷的疼。
洛曦宁一怔,伸手揉了揉发红的脸蛋。
她在想些什么呢!
她啐自己一声,转身往屋里走,裙角扫过门槛,带起一阵的风,吹得案上几张纸哗啦啦地响。
“两个饶感情哪里有什么配不配的,爱情可与身份地位这些无关。”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她像是为了服自己一般,大声着,可那尾音的颤抖却怎么也遮不住。
真的......无关吗?
手指无意识地扣住门框,有木刺扎进指腹,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秀眉微拧,她望向皇城方向。
宫阙巍峨,在灰雾里若隐若现,像一头蹲伏的巨兽,随时会张口吞噬所有敢于僭越的妄想。
他毕竟是太子呀!那身份像是一道金箍,箍住了他,也箍住了所有想要靠近他的人。
如果还有当初那侯府嫡女的身份就好了,或许她就能挺直脊背,与他并肩。
御书房内,奏折破空而来,锋锐的页缘擦过谢憬安的脸,一线血珠滚落。
“一个大渊来的女子,开口便索要盐铁使!祁国命脉,岂容外族染指?憬安,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这样的条件竟敢答应!”
谢憬安撩袍跪下,脊背笔直,任那血痕在脸上也并未擦拭。
他先叩首三下,额触金砖,待皇帝喘息稍平,才缓缓抬眼,声音沉稳道:
“父皇息怒。洛氏所求,并非盐铁正使,乃副使一职。正使仍由朝廷委命,她只是协理。”
“协理?”祁帝冷笑,眼角纹路在这些时日增加不少,“盐铁之权,分毫即万金。她若私通母国,祁国便被人扼住咽喉!”
谢憬安再次俯身,“她蛮州产量不过两年,便可解一州之困。儿臣早已查明,她求皇商之籍,非为己荣,乃为家族脱罪。”
“脱罪?”祁帝眉峰微挑,怒色中渗进审视。
“洛家,乃大渊汝南侯,因一桩旧案被诬,满门籍没,流放千里。洛家先祖,曾率三千轻骑夜渡雁江,为大渊开国功臣。洛家子嗣,男子皆习兵法,女子谙账务、通番语。父皇,”谢憬安抬头,目光笔直地撞进皇帝眼底,“若赦其罪,为我所用,岂非祁国之利?”
御书房一时之间静得可怕,连更漏的水声都似听不见。
祁帝目光微眯,落在御案另一侧。那里,一本薄薄册静静躺着,封面无字,却压着朱笔。皇帝伸手,翻开第一页,墨迹娟秀,显然是女子手笔。
滤水之法、消杀之法以及一个可治愈瘟疫的法子。
“月亮灵泉?”
祁帝眉毛动了动,这倒是闻所未闻。
谢憬安捕捉到父皇这一刻的松动,立刻俯身道,“是的,洛氏所言,在蛮州沙漠深处,有一泓泉水,饮其可增强体质,加上治愈的药,可使患病之人快速痊愈,未患病之人也大大减少了被染上的可能。”
“当真如此有效?”
“是,儿臣已经观察数日,疫棚三百人,饮药粥者十染其一,未饮者十染其七。”
良久,祁帝阖上册子,语气依旧冷冰冰的,“纵有才,亦不可女子为官......”他拉长了音,目光幽深,“既然她非为己荣,那就让她父亲来当这副使吧!”
谢憬安悬在喉间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吐出。
他叩首,嘴角微扬:“儿臣,遵旨。”
......
当夜,谢憬安悄无声息地掠过后巷,暗卫在墙根处单膝点地,无声行礼。
他摆摆手,身形如夜枭般掠上屋脊,翻身落入内院。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未惊动院中任何一人。
听见脚步声,洛曦宁回头。
“成了吗?”她轻声问道。
谢憬安不答,只上前一步,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
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里带着夜间微凉。
洛曦宁愣了一瞬,随即抬手,指尖碰到他颊边已结痂的细痕,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却故作轻松地笑:“怎么,这是讨赏来了?”
半晌,谢憬安低笑,“盐铁副使,从三品。只是祁国未有女子做官的先例,所以是伯父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