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感应咒只能让我看见眼前由不同深浅灰色组成的轮廓,我迷茫地伸出手,去问东辰湘母妃现在怎么样了。
她沉默,似乎认为三岁的孩子应该不懂得什么是私通与欺君,只是牵住我的手,用最轻描淡写的话语去安慰我。
“你母妃与你父亲都希望你能安稳长大,所以不要再去想他们了。”
想来我不如李灯孤那般容易就接受自己失去父母庇护的事实,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爹娘,东辰宫就是他自幼成长的地方。但是我不同,我在母妃的怀抱生活了整整三年,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她,却还是有些排斥东辰宫的一切,认为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归属。
但是很快有人带着我改变这一切,当眼前闯入一个活蹦乱跳的同龄孩子,他惊喜地牵住我冰凉的手,原来你就是烛影怯。
我常常思考,母妃给了我名为孟荒洲的躯壳,而李灯孤才是给予烛影怯灵魂的人。我们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就连烛影怯这个名字都脱胎于他,总在冥冥之中李灯孤可以没有烛影怯,但是烛影怯却绝对不能没有李灯孤。
纵然我仍然没有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但是架不住李灯孤他如此新奇的缠在我身边,他和我认识的任何宫中的孩子都不同,不会胆战心惊的叫我主子,也不会像那些大人般对我恭恭敬敬。幼年的他几乎可以称为东辰宫混世魔王,上入地调皮捣蛋,吃黛姑姑的打是常有的事。
三四岁的孩就是精力旺盛,无忧无虑不知道烦恼为何物,他会好奇我为什么蒙住眼睛是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也会将他那些玩具全都一骨碌的堆在我面前想和我分享。但是我仍然不习惯这种热情,亦或者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一起玩乐,没多久李灯孤就不乐意了。
我总认为在东辰宫与我在后宫没什么区别,仍然需要认真学习而获得关注才能好过,东辰湘教给我们的古诗有些我已经在皇宫学过,但当我某一流畅的背出并获得夸奖时,却看见往日不专注的李灯孤眼里憋着泪水。
我有些疑惑,因为我从未看见他这样委屈,但当我想问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
当最初的新鲜感与热情褪去,李灯孤终于是注意到我将分走这东辰宫一半的关注和宠爱,他感到强烈的落差与难过,或许还有对我不陪他闯祸玩耍的幽怨。我确实第一次知道还有人因为不与他胡闹而不满,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我也不想让这个我最想亲近的人不开心。
有趣的是,李灯孤并不是一个难哄的人,再没有人比他更容易原谅对方,他总是擅长牺牲自己的情感与权利,从对我如此,将来对这下也是如此。
当我在他的引导下第一次与他一起玩耍,那种属于孩子的快乐终于回到了我的身体,哪怕眼前看不太清晰摔在地上很疼很疼,都有一种再次起身继续的冲动在召唤我继续今日的快乐,我也从未料到李灯孤会因为我而变得这样开心,以至于我都想跟着他一起放声大笑。
往日在这东辰宫捣乱的身影变成了两个,一如东辰湘无奈的叹息一多于一,每次看着李灯孤被黛追着满地跑还觉得不以为然,终于有自己被黛姑姑逮住用柳条打了屁股,我才惊觉自己竟然这样会闯祸,而身边李灯孤已经幸灾乐祸到满地打滚。
我并没有和他生气,只是气恼自己早知如此就不该去和他一同闯祸,不然今日挨打也有他的一份。
仿佛那些在皇宫森规中的日子变为了往日的梦,我从李灯孤开始渐渐接受东辰宫的一切,接受了黛与东辰湘的监护与教习,当我真正对她们产生眷恋与依赖时,也是我被李灯孤抓着承诺我们要做一辈子最好朋友的时候,我他怎么那么幼稚,但是却并没有拒绝。
再长大些,我们渐渐被教习更复杂的诗词文章,就算我总自诩自己比李灯孤成熟,却也承认自己没有他那般细腻与沉静。他宁可放弃逃课的大好机会,也要留下为看不清字却想看书的我来念书。我因为眼睛享受着他名正言顺的照顾,偶尔间他遇到了感兴趣的文章,看不懂的地方就会找我。
“影怯,你看这文中先一伙军队帮助皇子争夺皇位,最后一句为什么突然他们又被皇子赐死了?”
我从李灯孤的功课中抬起头,正看见他在一旁举起书卷,将那则史记念给我听。
原来是一段燕陇历史,早年一位皇子平民出身,他手下一群起义军帮助他夺得皇位,可是却因为功高盖主最后被接连处死。
“你没看中间,皇帝忌惮他们时局安稳后起其他谋反之心,为了保全皇位最后才将他们赐死。”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李灯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又对着那段史记思考。
“那这当皇帝的也未免也太心眼零,人家帮助他出生入死,最后却因为猜忌落得这样结局。”
我停下笔,看着李灯孤继续无所事事地往下翻阅书卷。不知怎的,我想起了那宫中曾被自己称为父皇的男子。
就算东辰湘一直不愿意告诉我当年发生过什么,随着时间推移我也终究懂事,从那记忆里的只言片语中,我模糊地拼凑出一个真正的事实。
我或许并不是当朝皇帝的亲生儿子,而是母妃与别人所生,却留在那皇宫做了所谓三皇子。
李灯孤那皇帝猜忌心重,我倒想起幼时皇帝来到母妃寝宫时的样子,他喜爱母妃的同时也喜爱我,但是在那个秘密泄露的雪夜中,他却不顾一切旧情与宠爱要将我置于死地。
或许皇帝就是这般无情无义吧,不允许自己的权利以任何一种方式践踏。
将写完的作业扔给李灯孤,我如此讽刺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