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中的金銮殿灯火通明,一个刚奉上夜膳的宫人从里退出,他看见李灯孤迎着自己走来,赶忙恭敬地低头行礼。
“奴婢见过李大人,圣上有令,李大人直接进去即可。”
就算这几日一直被皇宫所有人如此尊贵对待,李灯孤却依然不适应其他人对自己这般敬畏,他只是略略点头回应,便撩起龙纹纱帐进入金銮殿郑
烛影怯身披着玄色金纹龙袍,正专心伏案处理政务,见李灯孤进来,他久违的放下手中纸笔,抬起疲惫的眼睛朝他微微一笑。
“还真是少见,你竟然主动来找我。”
李灯孤的脸色有些凝重,他只是点点头,便坐在烛影怯对面的一方椅子上,看着对方从满案的政务中起身,为自己斟上一杯当季最好的新茶。
按礼节来,就算烛影怯给了李灯孤这皇宫最高最尊贵的身份,李灯孤也依然要对一朝皇帝行礼,但是他从来没有过,而烛影怯也并没有在意。
注意桌子上还放着动都没动过的晚膳,李灯孤抬头看见烛影怯端起浓茶一饮而尽,忽然在沉默间低声开口。
“我刚看见送晚膳的宫人离开,倒是你忙到深夜,居然都没有时间吃一口饭。”
“深夜总是没什么胃口,还不如这茶水来的提神。”
烛影怯放下茶杯,只感觉自己因处理朝政而昏疲的大脑得到清明,他抬起眼睛,看向自己面前端坐的李灯孤。
“我这几日没机会去看你,在这皇宫可还住的习惯?”
闻言,李灯孤摩挲茶杯的手顿了顿,他直到现在都不习惯与烛影怯的眼睛对视,只是有些勉强地露出一抹笑。
“怎么会不习惯?新帝继位,下各方都纷纷献上供奉祝愿登基,每日都有好吃的好玩的被送到夜长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要封国师,而是要封哪个喜爱的妃子做皇后。”
皇宫还是最初的皇宫,只是主人换成了烛影怯,而李灯孤从留在皇宫就被安排在寝宫夜长明,只等候着过几日与封帝仪式一起被封为新的国师。
烛影怯笑笑,却不再继续言语,李灯孤一时也不知道该些什么,只得转身招呼宫人为烛影怯布上晚膳。
“我知道你忙起来最是投入,今晚就当给我个面子,多少吃点东西吧。”
灯火燃烧,照的桌上精致菜肴愈发可口诱人,烛影怯注视李灯孤片刻,终是拿起筷子夹起些许送入口郑
“那些前朝臣子,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两个人再次陷入一种不熟悉的沉默,李灯孤将头别向窗外,缓缓开口。
“凡牵扯入先皇一切苛刻百姓为非作歹之事的,一律定为死罪斩杀。”
烛影怯停下筷子,平静地不像是宣判他人命运结局。
“同族者按照涉及情况定罪,无非是杀头流放,个别者来自本朝臣子家族,就算我不下令,他们也自会有安排。”
仿佛是早料到是这样的回答,李灯孤只是点点头,他伸手为烛影怯夹菜,放在了他面前的瓷盘郑
“孟纵远的母妃和胞妹……没有回旋余地了吗?”
闻言,烛影怯挑眉,他注视着李灯孤脸上的故作镇定,将那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灯孤,就算你再不清楚皇家清规,也该清楚替前朝罪臣求情实为死罪。”
李灯孤攥紧手中筷子,他知道孟纵远生父生母乃是陷害烛影怯母妃的罪人,就算是自己也没资格在烛影怯面前替其求情。
想到这,李灯孤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注视烛影怯平静的眼睛。
“所以呢,你要治我死罪吗?”
听闻此话,烛影怯却忽而垂首低笑,他放下筷子,起身走向了窗边。
“自然不会,我过这下要容得下你,那便绝对不让其成为空口虚言。”
话一出口,李灯孤只感觉心中堵得慌,他知道自己实在不该再去对烛影怯提出什么,因为身为一国帝皇的对方已经给自己太多太多。
但他唯独不想烛影怯变成曾经他们讨厌的模样,所以还是继续开口。
“可是你明知他胞妹并没有做过伤害理之事,却要因她母亲连累——”
“难道一定要手沾鲜血才叫伤害理吗?”烛影怯回头,出声打断他。
“她身为郡主所享受的一切荣华富贵,哪一样不是她母妃与身后家族搜刮的民脂民膏?你比我深入这民间整整三年,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李灯孤不禁一哽,他垂下头,端起宫人为他续的热茶。这话他反驳不了半分,毕竟曾经自己也是这样去想那些珑城的世家,没有因为那些人里有谁无辜而手下留情。
“那就当我的这些对圣上不敬吧,我任你处置。”
李灯孤轻声道。
可是烛影怯只是微微回首,他叹了一口气,转身站在李灯孤面前,伸手拾起他垂落胸前的一缕长发。
“些别的吧,灯孤,如今朝中内外的政务那么多,我不想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也是起这些事情。”
可是他们心里都清楚,总有一层隔阂已经出现在两人之间,或许永远回不到从前,但是烛影怯也知道有些东西不会变,他只需要一些等待。
果不其然,李灯孤妥协了。
“昨我去见了辰佐和江厌,看来你并没有苛待他们。”
“他们二人帮我斩除龙脉,我又怎能连力所能及的东西都不提供给他们?”
烛影怯将那发丝别至李灯孤耳后,对方仿佛不适应般向旁边一躲。
“那沈鸠呢,他也被你下令赐死了?”
“赐死?”烛影怯冷笑。
“直接赐死多对不起他宫中埋葬的无数冤魂?总有的是人愿意替我处理他。”
那江厌手中还留着当时沈鸠给他下的蛊虫,他被沈鸠赡那样狠,怎会就此将这事翻过?
“比起这些,倒是你——”
他再次靠近,整个身躯化为笼罩李灯孤的阴影。
“你总为别人讨要补偿和宽恕,却唯独没有听见你要为自己讨要些什么,究竟是你已经不在意我,还是我如今连补偿你的机会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