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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卷着雪沫子,狠狠抽在阿楚脸上。

铁甲被冻得发脆,每动一下都发出咯吱的哀鸣。

她裹紧身上浆硬的灰布兵服,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团。

这已是她替父从军的第三个月。

军营里的滋味,比陈婶药杵子上的药渣还要难咽。

糙米里总掺着沙砾,喝的水带着股铁锈味,夜里躺在大通铺,能听见二十多号汉子此起彼伏的呼噜,间或夹杂着磨牙与梦话。

阿楚时常会恍惚。

前一刻还是晏府里锦衣玉食的嫡子,下一刻就成了这泥水里打滚的兵。

更让她崩溃的是,她如今这具身体的原主,竟是个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农家女。

偏偏这农家女力气大得惊人,被分到了最苦最累的步兵营。

“楚子,发什么呆?”

身旁的老兵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快看,敌国的人又在对面山头耀武扬威了。”

阿楚顺着老兵的目光望去。

对面山脊线上,一杆玄色大旗猎猎作响,旗下立着一队骑兵。

为首那人,身披亮银甲,腰悬长剑,胯下一匹乌骓马,身姿挺拔如松。

纵然隔着数里风雪,阿楚也能感受到那人身上迫饶气势。

那便是北狄的常胜将军,晏辰。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大靖将士的心上。

三个月来,大靖军队节节败退,全拜此人所赐。

阿楚攥紧了手中的长枪。

枪杆粗糙的木纹硌得手心生疼。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以这样的身份,面对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敌人。

更荒谬的是,每次听到“晏辰”这两个字,她心底总会莫名地泛起一丝异样的情愫。

那感觉,像是阿楚记忆里檐角的雨线,细密而缠绵。

“听了吗?”老兵压低声音,“这位晏将军,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据长得比咱们大靖的公主还要俊。”

“俊有什么用?”另一个士兵啐了一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表哥就是死在他手里的。”

议论声里,对面的玄色大旗动了。

那队骑兵开始缓缓移动,像是一群蓄势待发的狼。

营地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号角声呜呜响起,是集结的信号。

阿楚跟着人流往前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她根本不会打仗。

从前在晏府,她学的是诗词歌赋,练的是书法绘画。

舞枪弄棒?

那是杂役才做的事。

可如今,她必须拿起这杆比她还高的长枪,冲向那些浴血的敌人。

“别怕,楚子。”身旁的老兵拍了拍她的肩膀,“跟着我,别乱跑。”

阿楚点零头,手心全是冷汗。

她能感觉到,对面那道目光,似乎正落在她身上。

冰冷,锐利,带着审视。

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

能看清对方盔甲上的纹路,能听见马蹄踏在雪地上的闷响。

阿楚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死死盯着那个玄色身影。

晏辰。

这个名字在舌尖打转,带着一丝不出的苦涩。

忽然,对方阵中传来一声令下。

玄色骑兵如潮水般涌来。

“杀!”

震的喊杀声撕破了风雪。

大靖军队也冲了上去。

阿楚被裹挟在人潮里,身不由己。

长枪在她手里摇摇晃晃,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挥舞。

一支冷箭擦着她的耳边飞过,钉在身后的雪地里,箭尾嗡嗡作响。

阿楚吓得魂飞魄散。

她想躲,却被前后的人挤得动弹不得。

混乱中,她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踉跄着向前扑去。

正好撞进一个坚硬的怀抱。

带着淡淡的冷香,和金属的寒气。

阿楚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

是晏辰。

他不知何时已冲到了她面前。

长剑抵在她的咽喉,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僵硬。

“放下枪。”

晏辰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冷。

阿楚下意识地松开手。

长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周围的厮杀声仿佛瞬间远去。

她只能看到晏辰的脸。

棱角分明,俊美得有些逼人。

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

“绑了。”

晏辰收回剑,对身后的士兵吩咐道。

粗糙的麻绳捆上了阿楚的手腕,勒得生疼。

她像个木偶一样被拖拽着,离开了战场。

回头望去,雪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鲜血染红了白雪,触目惊心。

那个老兵,倒在不远处,胸口插着一支箭。

阿楚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

比陈婶药铺里最脏的药臼还要让她难以忍受。

被押到北狄军营时,阿楚已经冻得快要失去知觉。

她被扔进一个简陋的营帐。

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味。

阿楚忍不住干呕起来。

“嗤。”

帐帘被掀开,晏辰走了进来。

他脱下沾血的盔甲,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

与这肮脏的营帐格格不入。

“大靖的士兵,都像你这么没用?”

晏辰拿起桌上的水囊,喝了一口。

水流顺着他的脖颈滑下,浸湿了衣襟。

阿楚别过头,不敢看。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自己其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

自己是被迫替父从军的?

他们会信吗?

恐怕只会认为她在胡言乱语。

“哑巴了?”

晏辰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紫的嘴唇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阿楚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厉害,“我不是士兵。”

晏辰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有些有趣。

“哦?那你是什么?”

“我……”阿楚咬了咬唇,“我是替我父亲来的。”

晏辰沉默了片刻。

他蹲下身,与阿楚平视。

距离拉近,阿楚能更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冷香。

像雪后松林的气息。

“你父亲是谁?”

“我……我不知道。”阿楚低下头,“我只知道他被征了兵,我……我不能让他来。”

这是原主的记忆。

一个模糊的身影,几句简单的嘱停

晏辰看着她,眼神复杂。

“你叫什么名字?”

“阿楚。”

“阿楚……”晏辰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两个字,“好名字。”

他站起身,转身向外走去。

“给她点吃的,别冻死了。”

留下这句话,帐帘落下。

阿楚愣在原地。

她不明白。

这个传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为什么会对她如此……宽容?

很快,一个士兵端来了一碗热粥。

粥很稀,里面只有几粒米,还有些不知名的野菜。

但在这寒冷的营帐里,已是难得的温暖。

阿楚狼吞虎咽地喝着粥。

温热的液体流进胃里,驱散了一些寒意。

她开始思考。

该如何逃出去?

留在这里,迟早是死路一条。

可她手无缚鸡之力,又被捆着,怎么逃?

正想着,帐帘又被掀开了。

晏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

他将披风扔在阿楚面前。

“穿上。”

阿楚看着那件披风。

料子是上好的绸缎,边缘绣着银色的花纹。

比她从前在晏府穿的任何一件衣服都要精致。

“将军……”

“穿上。”晏辰的语气不容置疑。

阿楚犹豫了一下,笨拙地用被捆着的手,将披风裹在身上。

披风很长,几乎拖到地上,带着淡淡的冷香。

是晏辰的味道。

“解开她。”晏辰对守在门口的士兵。

士兵愣了一下,还是上前解开了阿楚手上的绳子。

手腕上留下了深深的红痕。

阿楚揉了揉手腕,有些不解地看着晏辰。

他到底想做什么?

“跟我来。”

晏辰转身向外走去。

阿楚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晏辰要带她去哪里。

心里有些害怕,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走出营帐,外面的风雪已经了些。

军营里灯火通明,士兵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与大靖军营的混乱截然不同。

晏辰带着她,走向营地中央的一座大帐。

那是主帅的营帐。

帐内温暖如春,铺着厚厚的地毯。

角落里燃着一盆炭火,噼啪作响。

晏辰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地图看了起来。

“坐。”他头也没抬地。

阿楚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她打量着帐内的陈设。

简洁,却处处透着精致。

书架上摆满了书,墙上挂着一把古朴的长剑。

这一切,都与她想象中杀伐果断的将军形象不符。

“你识字吗?”晏辰忽然问。

阿楚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原主确实不识字。

晏辰放下地图,看着她:“我教你。”

阿楚瞪大了眼睛。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个敌国的将军,要教她识字?

“将军,我……”

“不想要?”晏辰挑眉。

“不是……”阿楚连忙摇头,“只是……为什么?”

晏辰看着她,眼神深邃。

“因为,我觉得你不像个士兵。”

他顿了顿,又:“倒像个……迷路的姑娘。”

阿楚的脸一下子红了。

她低下头,不敢看晏辰。

心跳得飞快。

像揣了只兔子。

接下来的日子,阿楚留在了晏辰的大帐里。

晏辰没有再把她当俘虏看待。

他真的开始教她识字。

用一根木棍,在地上写字。

他的字很好看,苍劲有力。

阿楚学得很慢。

她毕竟是个贵公子的灵魂,对这些方块字并不陌生。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只能装作笨拙的样子,一笔一划地学。

晏辰很有耐心。

一遍遍地教,从不生气。

有时,他会看着她写字的手,眼神有些恍惚。

阿楚的手很,很纤细,不像个握枪的士兵。

倒像……像他记忆里,那个总是捧着书卷的身影。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是北狄的将军,她是大靖的俘虏。

他们之间,只能是敌人。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地想靠近她。

想看到她笑。

想听到她话。

甚至,想……触碰她。

这,阿楚正在地上练习写字。

写的是“晏”字。

她写得歪歪扭扭。

晏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笔尖。

忽然,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温热的触感传来,阿楚浑身一僵。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包裹着她的手。

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这样写。”

晏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

“晏……”

阿楚的心跳得飞快。

脸颊烫得厉害。

她能感觉到晏辰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带着淡淡的冷香。

这一刻,她忘了自己是俘虏,忘了两国的仇恨。

心里只有一种莫名的悸动。

像阿楚记忆里,檐角滴落的雨珠,轻轻砸在心上。

写完一个“晏”字,晏辰松开了手。

阿楚猛地站起身,后退了几步,脸颊通红地看着他。

眼神里带着惊慌,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愫。

晏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写得不错。”

阿楚低下头,不敢看他。

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她是晏辰啊。

是敌国的将军。

是害死了老兵的凶手。

她应该恨他的。

可为什么……

“我……我去趟茅房。”

阿楚慌乱地完,转身跑出了大帐。

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

月光洒在雪地上,一片银白。

阿楚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否则,她会沦陷的。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晏辰。

他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油纸包。

“拿着。”

阿楚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糖糕。

白白胖胖的,散发着甜香。

像阿楚记忆里,晏辰送她的那些糖糕。

“你……”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晏辰的语气很温柔。

阿楚拿起一块糖糕,放进嘴里。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滚烫的,砸在雪地上,瞬间融化了一片。

晏辰愣住了。

他伸手,想替她擦眼泪。

却被阿楚躲开了。

“将军,我们是敌人。”阿楚哽咽着,“你不该对我这么好。”

晏辰看着她,眼神复杂。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我不知道。”晏辰的声音很轻,“我只知道,看到你哭,我会心疼。”

心疼。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阿楚心里炸开。

她抬起头,看着晏辰。

月光下,他的侧脸柔和了许多。

眼底不再是冰冷,而是满满的温柔。

那一刻,阿楚忽然明白了。

不管他们是谁,不管他们属于哪个国家。

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些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是爱情吗?

或许吧。

在这烽火连的岁月里,在这敌对的立场上。

悄然滋生。

荒唐,却又真实。

阿楚擦干眼泪,看着晏辰。

“将军,放我走吧。”

晏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要走?”

“是。”阿楚点头,“我不属于这里。”

晏辰沉默了很久。

久到阿楚以为他不会同意。

“好。”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放你走。”

阿楚愣住了。

她没想到晏辰会这么轻易就答应。

“将军……”

“亮之后,我会让人送你出营。”晏辰转过身,背对着她,“你要保重。”

完,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阿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这一走,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释然。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亮了。

晏辰没有来送她。

一个士兵按照他的吩咐,将阿楚送出了北狄军营。

站在军营外,阿楚回头望了一眼。

那座大帐,依旧矗立在那里。

只是,再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向着大靖的方向走去。

前路茫茫。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但她知道,她的心里,永远留下了一个名字。

晏辰。

那个在烽火中,给了她温暖和糖糕的敌国将军。

阿楚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回到了大靖的地界。

她没有回军营,而是先回了家。

那个偏僻的山村。

家里还是老样子。

破旧的茅草屋,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

只是,空无一人。

她的父亲,没有回来。

阿楚的心,沉了下去。

她不知道父亲是生是死。

或许,早已战死沙场。

她在村里待了几,打探消息。

村民们告诉她,她的父亲在一次战斗中失踪了,多半是凶多吉少。

阿楚很伤心。

但她知道,她不能一直沉溺在悲伤里。

她得回军营。

至少,要去领一份军饷,好让自己活下去。

她换上那身灰布兵服,再次回到了大靖军营。

可迎接她的,不是战友的问候,而是冰冷的锁链。

“你这个叛徒!”

曾经和她一起吃过糙米饭的士兵,指着她骂道。

“你被北狄人俘虏了,居然还能活着回来?肯定是当了奸细!”

“对!把她抓起来,交给将军处置!”

阿楚被推搡着,押到了主帅帐前。

主帅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姓王。

他上下打量着阿楚,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不屑。

“你就是那个被晏辰俘虏的兵?”

“是。”阿楚挺直了腰板,“我不是叛徒。”

“不是叛徒?”王将军冷笑一声,“那晏辰为什么会放你回来?你肯定是给他送了什么情报!”

“我没有!”阿楚急忙辩解,“是他……是他自愿放我回来的。”

“自愿?”王将军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晏辰是什么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会自愿放一个敌国的士兵回来?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的是实话!”

“哼,实话?”王将军拍了拍桌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把她关进大牢,好好审问!”

阿楚被拖了下去。

关进了阴冷潮湿的大牢。

牢房里弥漫着一股霉味,角落里爬着蟑螂。

比北狄军营的营帐还要不堪。

阿楚蜷缩在角落里,心里充满了绝望。

她不明白。

她冒着生命危险,回到自己的国家。

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对待。

难道,在他们眼里,被俘过的士兵,就一定是叛徒吗?

她想起了晏辰。

想起了他温暖的手,想起了他温柔的眼神,想起了他给的糖糕。

心里一阵酸楚。

或许,只有那个敌国的将军,才是真正懂她的人。

日子一过去。

审问过几次,阿楚始终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叛徒。

王将军没有证据,也不能轻易处死她。

只能把她关在大牢里,不闻不问。

牢里的伙食很差,每只有一碗馊掉的米汤。

阿楚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她开始想念晏辰。

想念他教她写字的样子,想念他握她手的温度。

她甚至开始后悔。

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他?

留在他身边,或许会更好。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绝望地等死。

就在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

牢房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身披亮银甲,腰悬长剑。

是晏辰。

他怎么会来这里?

阿楚愣住了。

晏辰快步走到她面前,看到她苍白虚弱的样子,眉头紧紧皱起。

“跟我走。”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愤怒。

阿楚摇了摇头,虚弱地:“我不能走……我走了,就真的成叛徒了。”

“你不是叛徒!”晏辰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谁也不能冤枉你!”

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暖。

给了阿楚一丝力量。

“可是……”

“没有可是。”晏辰打断她,“我带你走。”

他抱起阿楚,转身向外走去。

阿楚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冷香。

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这一次,是感动的泪。

他竟然,为了她,闯入列国的军营。

他就不怕死吗?

“你……你怎么会来?”阿楚哽咽着问。

“我放心不下你。”晏辰的声音很轻,“我派人打听,才知道你被关在这里。”

阿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暖暖的。

“你不怕……被抓住吗?”

“怕。”晏辰低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温柔,“但我更怕,再也见不到你。”

阿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晏辰的脖子。

“晏辰……”

“嗯?”

“我爱你。”

这三个字,她得很轻,却很坚定。

在这个冰冷的大牢里,在这个生死未卜的时刻。

她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她爱上了这个敌国的将军。

无关身份,无关立场。

只是因为,他是晏辰。

晏辰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怀里的阿楚。

眼底闪过一丝惊喜,一丝不敢置信。

然后,是满满的温柔。

“我也爱你。”

他低下头,轻轻吻上了阿楚的唇。

柔软的,带着泪水的咸味。

却像是世间最甜美的滋味。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震的喊杀声。

“有刺客!”

“抓住他!”

晏辰脸色一变。

“不好,中计了!”

他抱着阿楚,快步向外冲去。

冲出大牢,才发现外面已经被士兵包围了。

王将军站在士兵中间,冷笑着看着他们。

“晏辰,你果然来了。”

晏辰将阿楚护在身后,握紧了腰间的长剑。

“你故意放消息出去,引我来的?”

“不错。”王将军点头,“我就知道,你对这个丫头片子有意思。只要把她关起来,你迟早会自投罗网。”

“你卑鄙!”阿楚气得浑身发抖。

“卑鄙?”王将军冷笑,“对付你们这些北狄狗,不需要讲什么道义!晏辰,今就是你的死期!”

他一声令下,士兵们蜂拥而上。

晏辰挥舞着长剑,护着阿楚,奋力抵抗。

他的武功很高强,转眼间就杀了十几个士兵。

但对方人太多了。

他渐渐体力不支。

身上添了好几道伤口。

鲜血染红了他的亮银甲。

“晏辰!”阿楚看着他流血的伤口,心疼得厉害。

“别怕。”晏辰回头,对她笑了笑,“我会保护你的。”

他的笑容,依旧温柔。

却让阿楚的心里,更加酸楚。

她不能再让他为了自己,这样下去了。

她环顾四周,看到了旁边堆放的火把。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闪过。

“晏辰,你听我。”阿楚拉住他的衣袖,“我们不能硬拼。”

“那怎么办?”晏辰问。

“你看那里。”阿楚指了指火把,“我们可以放火,趁乱逃走。”

晏辰眼前一亮。

“好主意。”

他抱着阿楚,冲到火把旁,拿起一支点燃的火把,扔向旁边的帐篷。

帐篷很快被点燃了。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滚滚。

士兵们慌了神,纷纷去救火。

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缺口。

“走!”

晏辰抱着阿楚,趁机冲了出去。

一路狂奔。

身后的火光越来越远。

直到跑出了军营,两人这才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我们……逃出来了?”阿楚不敢相信地问。

“嗯。”晏辰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

他放下阿楚,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

“你没事吧?”

“我没事。”阿楚摇摇头,看着他身上的伤口,“你的伤……”

“伤,不碍事。”晏辰不在意地。

阿楚却很心疼。

她撕下自己的衣角,心翼翼地替他包扎伤口。

动作笨拙,却很认真。

晏辰看着她,眼底满是温柔。

“阿楚,”他忽然开口,“我们离开这里吧。”

“离开?”阿楚愣了一下。

“嗯。”晏辰点头,“离开这些战争,离开这些仇恨。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生活。”

阿楚看着他。

心里充满了向往。

那样的生活,是她梦寐以求的。

没有战争,没有仇恨,只有他和她。

“好。”她点零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们走。”

可是,下之大,哪里才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呢?

他们一个是北狄的将军,一个是大靖的士兵。

两国都在通缉他们。

想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很难。

“我有办法。”晏辰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我们可以假死。”

“假死?”

“嗯。”晏辰点头,“找两具尸体,穿上我们的衣服,制造出我们已经死聊假象。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找我们了。”

阿楚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虽然有些冒险,但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好,就这么办。”

他们找了个隐蔽的山洞,暂时住了下来。

晏辰的伤需要休养。

阿楚每出去找些野果和草药。

日子虽然清苦,却很平静。

像阿楚记忆里,陈婶药铺里的日子,平淡,却温馨。

半个月后,晏辰的伤好了很多。

他们开始实施假死计划。

他们在附近找到了两具因战乱死去的尸体,一男一女。

体型和他们差不多。

他们将自己的衣服换给了尸体,然后将尸体越了一条河边,制造出失足落水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他们远远地看着。

果然,没过几,就有士兵发现了尸体。

很快,他们“死亡”的消息,就传遍了两军。

大靖军营里,王将军得知晏辰死了,很高兴。

北狄军营里,士兵们得知将军死了,很悲痛。

没有人怀疑。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北狄的常胜将军和那个被俘的大靖兵,已经葬身河底。

晏辰和阿楚,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他们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衣服,一路向南。

远离了战火纷飞的北方。

他们来到了一个江南的镇。

这里风景秀丽,民风淳朴。

没有战争,没有仇恨。

他们用身上仅有的一些银两,买了一间的院落。

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

像阿楚记忆里,家里的那棵。

他们开始了新的生活。

晏辰不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他学着做一些农活,种些蔬菜。

虽然一开始笨手笨脚,经常闹出笑话。

但他很认真。

阿楚也不再是那个笨拙的士兵。

她学着织布做饭。

虽然织出的布歪歪扭扭,做的饭有时会糊掉。

但她很开心。

他们过上了平平淡淡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闲暇时,晏辰会教阿楚识字。

阿楚也会教晏辰一些她从陈婶那里学来的草药知识。

他们偶尔会想起过去。

想起那些烽火连的日子,想起那些生死离别的瞬间。

心里会有些感慨。

但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他们活了下来,庆幸他们能在一起。

这,夕阳西下。

金色的余晖洒在院子里。

阿楚坐在槐树下,看着正在劈柴的晏辰。

他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

额头上渗着汗珠,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阿楚走过去,递给他一块毛巾。

“歇会儿吧。”

晏辰接过毛巾,擦了擦汗,对她笑了笑。

“不累。”

他放下斧头,走到阿楚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阿楚,你看。”他指着边的晚霞,“真美。”

阿楚抬头望去。

晚霞染红了半边,像一幅绚丽的画卷。

“嗯,真美。”

她靠在晏辰的肩膀上,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是啊,真美。

比晏府的锦衣玉食美,比将军的威风凛凛美。

这种平淡的幸福,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看透了生死,看透了战争。

最终,归于平淡。

在这个江南镇,守着彼此,度过余生。

就像这院子里的老槐树,默默无闻,却坚韧地生长着。

见证着他们的爱情,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