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言情网 > 武侠修真 > 唐墟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卖花声
    此时的金陵,名义上还在吴王治下。

    老吴王杨行密,宽仁雅信,颇得淮南士子之心,连年开疆拓土,江左一带除了吴越王钱镠能与之分庭抗礼之外,这一片富庶繁华之地,大半都入了吴王的版图。杨行密也有些自知之明,知道无力北上与朱全忠、李克用这些强藩争胜,晚年多以保境安民为主,因此淮南、江南诸州倒是这乱世中难得的乐土。金陵乃六朝古都,东吴、南晋、宋、齐、梁、陈先后定都于此,数百年的风流繁盛,造就了赫赫有名的金陵府。这里自然早早就被老吴王纳入了后院。

    只是两年前老吴王暴毙,吴王杨渥即位以来,因年少德薄,人望不足,淮南的实际掌舵人,乃是老吴王昔日的好兄弟,大都督徐温。金陵府有这么一位大人物坐镇,自然更是民生富庶,百业兴旺,故而南漕在金陵的生意也是兴隆得很。

    冯大虎昔日的恩主,南漕的胡长胜胡长老统辖南漕金陵分舵,在簇也有数年了,地方上的风吹草动,他即便不是的哥知道消息的,但也不会落后太多。昨夜有北边来的高手造访栖霞山,他不到正午便收到了消息。由于早就知道北漕要南下,他日日提防北漕会不会收买江湖高手南下行刺,待听到这个消息,着实紧张了一番。随后又有消息传来,老部下冯大虎在徐州已然反水,还大张旗鼓明示下,引动徐州几十个大帮会、宗门倒向北漕,一阵震怒之后,他倒对昨夜出现的那位高手不那么担心了。原因也很简单,北漕的先头部队既然刚在徐州做完一笔大买卖,那么断不至于这么快就到了金陵。虽北漕也有可能双管齐下,但以胡长胜对北漕的了解,就算在外面重金延请高手,徐州已经出现了两位,哪有那么多顶尖高手可供调配。不过地方上忽然来了这么一位高深莫测的人物,若是不查个通透,也太不符合胡长老的性格,故而手下兄弟还是对许万里的行踪继续跟了下去。

    在栖霞山上虽然没遇到闲杂热,但许万里还是仔仔细细巡检了一番。确保没有隐藏的窝棚、山洞之类,这才放心。

    日已西斜,许万里出现在金陵城中,找了个不起眼的酒楼,叫了两个菜,一壶劣酒,不紧不慢地吃喝起来。以他眼下的装扮,十足十是市井落魄人物,进的酒楼、用的酒菜都与身份相符,毫不突兀。至于进城时在远处假装漫不经心实则暗中观察自己的那几个汉子,许万里一眼看出是这里的地头蛇,出于谨慎的性,对一切外来人保持警惕,也不太放在心上。反正自己来这里没有什么企图,只是打听一下金陵城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免得师父来时树大招风,平白无故沾染了是非。

    一壶酒堪堪喝完,许万里已经将酒楼里各桌酒客的交谈内容大致听了个遍。除了“徐大都督威权日升,吴王旧将颇有不服”、“吴王纵情酒色,不理政务”、“南漕又在招兵买马”这些大路货之外,并未有什么出奇冒泡的事情发生。无论是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似乎都与三绝宫关系不大。许万里拿这些街谈巷议佐酒,喝得悠然自得。

    忽然又有人起,大都督徐温的养子知诰公子如何仗义任侠,无论贩夫走卒、市井混混,都能折节下交,暗中收拢了不少江湖人士,为大都督助力甚多。许万里听到这里,暗中一笑,心道只是那些权贵之家笼络人心的把戏,偏偏总有缺真。旁边那桌得口沫横飞,提到前不久知诰公子单枪匹马去了一趟太湖,将为祸十几年的一帮水匪服纳入大都督帐下,为大都督的金陵水师平添了三五百亡命的将士和十几条好船。大都督有子如此,何愁大业不成。许万里只知道一提到展眉就脸红的那子冒用了个徐姓,并不知道肖俞胆大包冒充的就是淮南公子徐知诰,否则此时已经疑窦丛生了。

    另一人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温”字,上应时,下和谶纬,北有朱温篡唐,南有徐温代吴,都是命所归,这淮南之地改换日之在眼前了。李唐之“李”,杨吴之“杨”,都属木,而“温”字属水。水能润木,这二“温”在李杨两家的基业中也是没少出力。只是水势一大,摧城拔寨,参大树也难免被漫了过去。

    同桌之人赶紧“嘘”了一声,示意祸从口出,千万心。那人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道咱们市井民没事快活快活嘴皮子,犯了哪家的王法?吴王有这闲心来管咱们,还不如后悔早些年为什么不让公子进杨家门。这话头一出,旁人都是精神一振,八卦之心顿时压过了本就不太多的心谨慎,纷纷追问有什么内情。那人很是得意,慢悠悠喝了一口酒,吊足了伙伴的好奇心,这才道,早先公子是大都督额养子,世人尽知。可早年公子年幼之时,流落乡间,最早是被老吴王遇到,老吴王见这孩子面相不凡,又很是聪颖,便带回府中收为养子。可那时老吴王府上几位公子都已成年,见凭空来了个兄弟,看上去还很得父亲宠爱,便多方排挤。老吴王无奈,只得将公子交给大都督抚养,这才有了今日的徐知诰。大都督膝下虽然也有几位公子,但好歹容下了这个兄弟。公子原本姓李,与大都督夫人乃是同姓,夫人念在同宗之谊,又疼惜公子自幼孤苦,便对他视若己出,由是,公子对徐家感恩戴德,凡是尽心尽力。若非当年吴王兄弟几个不能容人,那么今日的公子本该是杨家的一大得力干将,吴王也不至于弄得如今大权旁落。旁人听了,一个个张口结舌,而后喟叹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许万里也是第一次听此事,大感有趣。所谓一啄一饮,莫非前定。冥冥之中,意难违。见左右没什么新鲜事,许万里一推酒壶,就要喊二过来结账。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少女清脆的吟唱,许万里侧耳细听,变没有急着叫二。

    那少女唱的是江南一带常见的《卖花曲》:“卖花声,卖花声,识得万紫千红名,与花结识夙有份,与君侃侃平生。低发缓引晨气暖,枝枝向阳彩蝶萦。九街儿女春睡醒,争先买新开门迎。泥沙视钱不问价,玉盏巧浸金盆盛······”

    唱的是花农种花不易,也有显摆自家鲜花大受追捧的意思。许万里常年呆在三绝宫,却对这些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曲调大有兴趣,不觉听得出神。

    片刻间,一个瘦瘦弱弱、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的姑娘手挽花篮从酒楼门前经过。许万里很希望姑娘走进来兜售,那么自己就可以多听一会儿这曲,还可以顺便照顾一下她的生意。只是姑娘在门前只是略略放慢了脚步,便继续向前走去。许万里看了一下四周,知道这酒楼里的主顾大半是些升斗民,难有那般闲情雅致去买花。更有些不积口德的,不但不买,少不得还会调笑姑娘几句。姑娘也就不愿进来自讨没趣。

    只是姑娘运气实在不太好,她不愿进来,麻烦却在外面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