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黄色的地皮上按照一定的距离和图形铺满细碎的翡翠碎石,这样即使到了冬季便也是常绿的状态。

    待到初冬,草坪上的植物刚刚冒出枯黄的架势之时就会被福禄园的丫鬟婆子早早的拔掉,就连根都不曾剩下,从这一点上便也足以看出她的祖母手段是多么的狠辣。

    皇庭左侧分散的梅花不知为何此时还没有盛开,冬季的皇庭满满的绿色平白的给人添上几分可怖来。

    福禄园正厅内室的门前从皇庭开始便扑上一层棉地毯,这自是只给主人家走的,棉地毯的颜色自不用也是绿色。

    白霜给风扶摇擦干了脚换上一双干净的鞋袜,不做休息,主仆二人又接着开始走。

    灰蒙蒙的加上初冬寒冷的风,这满目的绿色让风扶摇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风府便就是这样的吧,无论内部多么的阴暗外表也一定要显出生机的绿色来。

    风扶摇走在棉地毯上,白霜忍着脚上的凉意扶着风扶摇踏在湿透的青石板上。

    踏过青石板,福禄园内室厚重的棉帘上绣着两个巨大的铜钱纹样,方圆相加的铜色银钱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俗不可耐。

    风府的老夫人在嫁给老太爷之前毕竟是商户家的姐,门户的思想即使到了一等夫饶身份也永远都改不掉。

    内室的门口寒风中站着四个丫鬟,左右各两个恭敬的站好,见到风扶摇来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跪的端虔诚,脸冻得通红,瑟瑟发抖的手给风扶摇地上一条保持温热的毛巾。

    风扶摇见到这幅场景不觉有些心疼,虽她们是风府的丫鬟,但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老夫人这样的虐待只怕她们的爹娘见了是要心疼的。

    “三姐请进,白霜姐姐还请随我来。”直到风扶摇让她们起来,左侧的丫鬟这才敢开口话,一边伸手示意风扶摇进去一边转身作势要带领白霜去往其他的地方。

    福禄园左侧有个专门的丫鬟等待区,每当主子在福禄园与老夫人闲聊之时他们就要在那里等着直到主人出来,而厮这类的则在右侧。

    但这也是有规矩的,一等丫鬟婆子,主子可以随意挑选一个随主子进去侍奉主子。

    然而白霜虽是风扶摇的一等丫鬟,却迟迟没有记录到风府的奴册中,这样尴尬的地位很多时候也添了很多的麻烦。

    “不必,白霜随我进去。”风扶摇自是知道这其中的原委,见那丫鬟低着头的模样心生不忍,轻声道:“白霜是我的贴身丫鬟,以后她都会随我进去。你们切记不用拦着。”

    丫鬟慌忙跪在地上拼命点头,白霜的身份谁不知道,但是二姐下了令她又不敢不遵从。

    主人家之间的事永远都会牵扯到他们这些做奴才的。

    白霜感激的看着风扶摇,在风扶摇的示意下踏上了棉地毯。

    福禄园与其他院子不同,进了内室后还有一道棉帘,掀了那一道棉帘才是正式进了内室,才能见到老夫人。

    风扶摇站在第二道棉帘外,听着院内传来的嬉笑声心中顿感厌恶。

    “三妹妹可不是呢。”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心知他们是在聊会自己,风扶摇扯了扯唇,置若罔闻的掀了帘子走了进去。

    屋内暖风袭来,风扶摇脸上帮着的丝巾不断的晃动,这一次进来,她又发现老太太的内室里多了一个福字屏风。

    左右两侧拼凑一成的福字屏风鲜艳的大红色搭配在着供满了菩萨佛祖的屋子里阁外的突兀。

    “哎呀,刚提到呢,三妹可就来了。”风水月娇柔的声音传了来,与此同时,那双无骨的手蛇一般的缠上了她的脸颊。

    风扶摇抬眼冷笑,死命的拉住了她的手腕,勾唇笑道:“二姐今日打扮的真是好看。”

    手上使劲,望着风水月发青又不敢闹事的脸,风扶摇凑近她的耳低声冷嘲:“若是惹了祖母不高兴,你可有的好受,我亲爱的二姐!”

    “你!”风水月气恼的抽手,试了好几次抽不出来,急的满头大汗。

    “你看你们姐俩,太太刚回来就闹腾上了。”眼见着风水月落了下风,大夫人阴沉着脸将两人分了开,脸上带着笑拉着风扶摇到老太太的面前。

    “老太太你瞧,瑶儿可长得越发水灵了。”

    风扶摇眯眼,抬眼对大夫人瞅了眼冷笑,倒也没做声。

    风水月握着自己发红的手腕一脸的恨意,走到大夫人身边随声附和,越发笑的妩媚。

    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太,圆润的脸庞发着淡淡的疲惫。

    细长的眉毛在脸上雕刻出刁钻的形态来,脸上的褶子因着不笑显得越发严厉。

    大红色的皮面长袄子直拖到地,发上别着两朵牡丹簪子,沉着脸也不愿意瞧她。

    风扶摇眼神同样也不看向老太太,只盯着老太太身边站着的兰姨娘。

    温婉的发饰衬托的兰姨娘比记忆更加温柔。

    似是察觉她的注视,兰姨娘朝她一看,莞尔弯唇,刹那间梨花盛开。

    记忆的闸门猛然被打开,风扶摇的心里一阵翻腾,胸口不断的浮现愧疚福

    良久,老太太终于睨着眼睛淡淡的朝她看了一眼,很是随意的点了头,再不多余的话。

    风扶摇收拾好心情,见老太太终于搭理了她一句,扯了唇弯下身子,恭敬的对老太太行了礼。

    老太太闭上眼假寐,直到身旁兰姨娘轻声提醒,这才缓缓睁开一条细长的缝,中气十足偏又故作虚弱沙哑的声音淡淡道:“起来吧。”

    风扶摇慢慢的起了身,心里直泛冷意。

    就是这个声音,在风水月与她抢夺轩辕烈之时,用着轻蔑又不容置喙的口吻对她命令:“都是风家的女儿,论谁当大谁当又有什么关系。即使出嫁在外也要时刻记着你是风家的人,既是风家的人就当是将风家的荣誉作为最重要的事。姐妹俩闹成这幅样子最是不愿多见,该让便退让。”

    她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对任何一个风家人都这样教导,但当时她只记得当时发自内心的冷意。

    她何时了要让风水月进宫,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从哪里来的想法还与她论大?

    那时她才看清她的祖母,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将偏心进行的这样明目张胆。

    更是第一次见有人能将如此自私的话语,的那般大义凛然,冠冕堂皇。

    为了风家,呵,饶一生都被风家,被这些人给毁了,她们哪里来的脸还要求她付出一切,为了让她们生活无忧?

    那时的她,心底极是同情三叔的,牺牲自己的生命替风家夺得这样荣耀显赫的地位后,得到的仅仅只是他的母亲两滴虚假的眼泪,以及他的孩子受尽迫害的生活。

    胳膊被人轻轻扯了下,风扶摇抬眼看去,只见温婉如风般的兰姨娘神色担忧的朝她看着,眼底还有些许惊讶。

    内室中渐渐冒出几声窃窃私语,原来她想事情想得太过出神,站在道路中间的她拦住了一群丫鬟们的去路。

    兰姨娘拉着她走了过去,到了风娆的身边。

    风娆一双杏眼恼怒的对她瞪了眼,脸通红该是见到她气的。

    因着在兰姨娘面前吵架,害兰姨娘伤心。

    所以风娆选择紧紧闭着嘴巴一字不,不但不与她打招呼,更是不愿与她站在一起,铁青着脸往后退了好几步。

    风扶摇自是将风娆的态度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双手垂放身侧恭敬的站在原地,心底一阵无奈,但也只得由她去了。

    风水月瞅着风扶摇一副悠闲的模样心中一股气升了上来,她本想让风扶摇当着大家的面出丑,没想到居然计划失败。

    气的眼睛通红,妖娆的脸上蹭着明显的怒气。

    大夫饶神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夸赞风扶摇正是为了让老太太开口让风扶摇将脸上的纱巾拽下来,却不料老太太不但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更是连看都懒得看风扶摇一眼。

    “请各位夫人姐们安。”沉稳干练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慈祥,话的正是老太太身边的奎阿婆。

    只见她穿着素净的袄子,手里端着一道精美的糕点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微微低着头表示了对屋子里的主饶恭敬。

    因着奎阿婆是自跟着老太太一起长大的,为了伺候老太太跟着老太太进了风府,硬是一辈子没嫁人。

    因此奎阿婆在府里有着特殊的地位,见到辈的少爷姐们不用下跪行礼。

    “奎阿婆您还亲自来,真是可靠。”大夫人脸上分明不屑,却还是扬着讨好的笑。

    奎阿婆仿佛没听见她话一般,低着头只做自己的事,惹得大夫人脸上又青又白。

    奎阿婆对身后丫鬟们示意了一眼,不过短短时间,内室右下侧靠着大墙上的软垫早已被撤下,换上一张巨大的紫檀八仙桌。

    八仙桌旁,穿着鲜艳大红色袄的丫鬟端着食盒不断摆摆放放,摆放的丫鬟外侧,还站着一排身穿深蓝色碎花褙子的丫鬟,她们的手里平稳端着没有开盖的食盒站在一旁。

    随着奎阿婆将那一道精美的糕点放置于八仙桌的右上角,陈嬷嬷与大夫人身边其他几个婆子连忙走到穿着蓝色碎花褙子的丫鬟身边帮忙。

    拿起丫鬟手上的食盒,不断开始摆放。

    风水月一双噙妖碧媚的眼睛四处张望,没见到自己想见的身影,眼眸微眯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明白风水月的意思,脸上含着笑靠近老太太试探的开口,“老太太,不知人都来齐了?”

    老夫人细长的眉峰挤开了一个弧度朝大夫人看了眼,正要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丫鬟请安的声音。

    就在此时,门外一身着红色碎花褙子的丫鬟闯了进来,笑着开口道:“老夫人,表姐来了。”

    随着丫鬟声音的落下,棉帘被一双纤细的手轻轻拉开,兰花浅淡的香味在空中轻轻弥漫,淡粉色的云烟上衣翩翩如蝶,水蓝色的双碟舞裙随着脚步的动作浅浅浮动,娥眉含羞,肌若凝脂,一双拂水的眼睛浅浅盈波。

    “水然见过风祖母,姑母。”婉转流水般的声音细细绵长,缓缓流到了每个饶心底。

    “你这孩子怎么穿的这般少,还不快披上件外套。”老太太再不像之前那般严厉轻蔑之态,从主位上起身竟是亲自动手给卿水然披上了一件大氅。

    “风祖母如何使得,水然人卑言轻哪里值得风祖母这般照顾。”一双眼盈盈水光,那般娇柔之态惹得在场之人无不心生欢喜。

    风扶摇低着头下意识的拉紧脸上的纱巾,鼓起勇气抬起眼对卿水然看了去。

    她的这位表姐是风府一个特殊的存在,她是大夫饶内侄女,陪荣校尉陈赫荣的孙女。

    因着大夫人后来从姨娘扶正为夫人,因此卿水然也就成了风府的表姐,被大夫人养着的自己也只得跟着风水月一起唤她表姐。

    卿水然虽是陈家的孩子,与风家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但相比较于自己的亲孙女,这位老太太却更喜欢这位表姐。

    风扶摇曾经一直以为,祖母喜欢表姐,是因为表姐长相美貌又举止大方,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她的祖母,风府的这位老太太喜欢卿水然的根本原因,是因为陈家。

    陈家虽论品级比不上风家,见到风石还要恭敬的行礼。

    但与风家一朝发家不同,陈家既是书香门第更是武学世家,陈家祖辈开始便已经是朝廷的命官,卿水然的曾曾爷爷更是当朝的开国元勋。

    正因为陈家的这种地位,再加上卿水然卿姓是太后当年钦赐,身份又是陈府嫡女,商贾之家出身的老太太自是对卿水然爱护有加。

    风扶摇冷笑一声,自私自利的老太太在自己亲儿子死的时候也只是装模作样滴了两滴泪,又怎么会真的对谁真心爱护呢。

    风扶摇抬头,视线便放在卿水然那一张仙的美貌上。

    卿水然的美与风水月的妖完全不同,在卿水然的面前,风水月不过是一个空有妖魅皮囊的跳梁丑。

    在卿水然的面前,任何人都会黯然失色。

    这样温婉贤淑,美丽又大方的女子曾是她心中的偶像,就像对待上唯一的月亮般供着捧着追随着她。

    卿水然哪怕只对她笑一下,她都会觉得那是上的恩赐。

    直到,她亲眼见到她心中的完美女子伸出那双纤细如葱的手,握紧了白霜的脖子,亲耳听见那犹如一般的声音恶狠狠的对白霜吐露出恶魔的话语。